杨萝微微挑眉,“你关心纪昶音做什么?”
李君念语塞,磕磕巴巴道:“我……我只是觉得他他他、学问太一般了,开春下场没考上,不是丢了我们李家的脸面嘛!”
“他可以趁着过年这个机会,请教请教爹爹。”
杨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话说得很牵强啊,他纪昶音姓纪,又不姓李,他考不考得上,与李家也不相干。”
李君念喉咙滚动,“我……你……你的表兄也是李家的亲戚,我们李家可不留无能的人!”
杨萝道:“哦。”
而后越过李君念走回去了,只剩下李君念一个人在那里气得跳脚。
隔日,杨萝便听闻长平郡主与王之诚取消了婚约。
腊月三十,杨萝去见了纪昶音。
当夜祭祖,李家祖训,女人不得入宗祠祭祖,杨萝倒落得清闲,和玉青守岁饮酒,过了重活一世的第一个年。
敬平十七年结束,敬平十八年开启。
三月初九,春闱开考。
三月十五,春闱结束。
四月初一,草长莺飞的季节,春闱放榜。
杨萝和司道玄坐在茶楼的老位置喝茶。
杨萝瞥过外头拥挤如潮的士子,饶有兴趣地看了司道玄一眼,问道:“陈公子不去看榜吗?”
司道玄慢慢地品了一口茶,清香回甘的余韵在口腔里流转,不疾不徐道:“榜就在那里,去与不去,结果都是那样。”
杨萝玩味道:“你倒是看得开。”
司道玄握紧了茶杯,抬眸直视杨萝的眼睛,道:“并不是看得开,而是我知道,我不会失手。”
话音刚落,外头就敲锣打鼓地来报信道:“恭贺江南道杭府举人陈致,高中会元之喜!”
杨萝偏头去看司道玄,他面容平静,站起身朝报喜人作揖道:“多谢。”
而后吩咐小厮给了银子。
杨萝眼见着司道玄迎来送往,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碍手碍脚,起身欲走,不料推搡间被人挤了出去,差点没站稳要掉下楼梯去了,关键时刻,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托住了。
杨萝扶着楼梯扶手站稳,偏头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荣齐。
司道玄本想去扶杨萝,却见她身边已经站了人,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自从荣恩死了之后,杨萝还是第一次再见到荣齐。
他瘦了不少,形容憔悴,虽然穿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官服,但是不见意气风发之态,眼底皆是疲倦之色。
杨萝道:“你怎么来了?”
荣齐道:“我......我有事同你说。”
司道玄被人群围住了,一时之间也走不开,杨萝点了点头,在荣齐的护卫下走出茶楼。
荣齐牵着马,和杨萝在长街上慢慢地走。
荣齐一眼一眼地瞥着她,欲言又止。
杨萝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何必吞吞吐吐的?”
荣齐沉默片刻,道:“江南之事,陛下派了郑静合去主事,他是个好官,江南的灾情也会慢慢平复,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
杨萝点了点头,“此事去年便定了下来,我已经知道了,都已经过了三个月,怎么还拿出来说?”
荣齐张了张嘴,又道:“我只是想着,你可能还不知道,来告诉你一次。”
“这不是你真正想说的。”
荣齐抿了下唇,停住脚步,望着杨萝的眼睛,道:“年节后,我恰巧碰见了楚南筝,她从前是锦衣卫的仵作,如今在东厂任职。”
杨萝顿了一下。
楚南筝是当年锦衣卫为数不多的女官之一,也是杨萝力排众议留下来的女仵作。
见杨萝没有接话,荣齐接着道:“楚南筝与我有些交情,她告诉我,我义父,致命伤在心口,而能造成这种伤口的人,全天下只怕找不出一只手的指头数,而她唯一见过的,就是我义父的师傅,杨萝杨大人。”
杨萝平静道:“所以呢?”
荣齐张了张嘴,艰涩道:“我怀疑,杨大人……可能还活着。”
杨萝往前走,没有回头去看落后一截的荣齐,道:“你怀疑荣恩是被杨萝所杀,那证据呢?”
“单凭仵作的验尸记录,并不能代表什么。”
“楚南筝说,他的刀口是绣春刀所致。”
杨萝脚步一顿,转过身去。
二人隔着两丈长的距离遥遥相望。
“这个世界上,能用绣春刀造成这种断口的人,只有杨大人。”
荣齐低声说着,眼眶已然漫上湿润的红。
杨萝静静地望着他,忽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本想拍拍他的脑袋,但如今荣齐比她高太多,只能转而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这么爱哭?”
荣齐蓦地流下两行清泪来,颤着声道:“姐姐……”
杨萝不禁莞尔。
当年荣齐刚被荣恩带回来的时候,只是个十岁的小孩,规规矩矩地喊她师祖,杨萝觉得把她喊得太老,就逗他喊自己姐姐。
但是当时克己复礼腼腆内向的荣齐并不敢犯上,一直都喊她师祖。
杨萝也就随他去了。
没想到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会是在如今的情境下。
杨萝取出帕子慢慢擦掉他的眼泪,笑道:“怎么还哭了?”
荣齐道:“我以为……你……”
杨萝叹息道:“好了,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荣齐握住她的手蹭了蹭,道:“别再走了,好不好?”
杨萝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不恨我吗?我杀了他。”
荣齐脸上的迷茫一闪而过,随即道:“义父于我有恩,可是他从来没有管过我。”
是荣恩把他从市集里捡走的不假,可是他被带回荣家之后,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见得到荣恩一面。
有时候家里没有粮了,他只能生生熬过去。
有一次在家中生生饿晕了三天,如果不是被杨萝发现了,只怕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荣齐这一个人了。
荣齐不敢奢求荣恩对他有多好。
但是这些年所谓的情分,也在日复一日的鞭打和责骂中消失殆尽。
杨萝看着他年轻的面孔,心头微叹。
说到底,当年荣恩一直试图在复刻她的路,所以才会从市集里将无父无母的荣齐捡了回来。
齐者,等也。
荣恩盼望一日同她站在同一个地方,才会如此隐晦而明目地给荣齐取这个名字。
“前尘往事也不必再提了,”杨萝道:“你今日若无事,我请你去山珍楼好好喝一杯。”
荣齐刹那间笑了起来,“好……”
话音未落,魏三策马奔腾而来,在二人面前下马,道:“指挥使大人……”
荣恩死后,荣齐接任锦衣卫指挥使,只是他尚且年轻,又和皇帝情分浅,一直被卢新风的东厂压着。
荣齐慌忙抹掉脸上的眼泪,问道:“怎么了?”
魏三只能假装没看到,吞吞吐吐道:“陛下……陛下召……”
荣齐皱眉道:“究竟怎么了?”
魏三看向杨萝,道:“陛下召县主入宫觐见。”
杨萝略显意外地挑眉,“找我?”
魏三艰难地点了点头。
自从封了这个所谓的县主之后,这是皇帝第二次召见杨萝了。
第一次则是在腊月二十一日,长平郡主退婚之后的第一天。
长平郡主前脚见了杨萝,后脚就退了亲事,任谁来看,都是杨萝的嫌疑最大,皇帝过问一句,也不算过分。
而这一次,皇帝要见杨萝,又是为了什么?
卢新风口风紧得很,魏三只是一个小锦衣卫,自然打听不出什么。
杨萝道:“好,那走吧。”
“我送你。”荣齐连忙牵着马跟上。
不远不近处,司道玄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袖子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杨萝被卢新风带去了演武场。
皇帝站在台上和禁军都统夏晋中对战。
赤手空拳拳拳到肉。
杨萝站在台下观望。
夏晋中的功夫自然在皇帝之上,但是并不敢真的出力,寻个时机特意露出一个破绽被皇帝抓住,一个擒拿便被皇帝制服。
“夏卿,你这功夫还不到家啊。”皇帝笑着松开了夏晋中的手。
夏晋中起身抱拳道:“是末将学艺不精,有负陛下圣恩。”
皇帝但笑不语,瞥见台下的杨萝,大手一指,道:“定安来了,上来陪朕打一场吧。”
杨萝眉梢微挑,“陛下已经打了一场,再同臣女打,岂非是臣女胜之不武。”
皇帝哼了声,“大话说得还挺早,胜利与否,还得打了才知道。”
杨萝一手撑着边缘跳上演武台。
杨萝躬身道:“陛下请。”
杨萝话音一落,皇帝的拳头就已到跟前。
杨萝下腰一避,一手拽住皇帝的手腕。
攻防之间,二人已经掌拳相击,各自后撤两步。
皇帝没站稳歪了一下,咔嚓一声崴到了脚,扶着台桩龇牙咧嘴地疼。
卢新风吓了一跳,连忙喊太医,吩咐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皇帝扶下演武台。
杨萝也跟着跳下去,跪在皇帝面前俯首道:“请陛下降罪。”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忽地笑了起来,摆摆手道:“是朕不当心,与你无关,起来吧。”
“只不过你这功夫,是和谁学的,这路数,倒是和朕从前认识的一个人,十分相似。”
皇帝转过头去问夏晋中,“你说是吧,夏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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