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审讯中

陈西又发消息交代了她开出的四人公用车的位置,特别提醒了务必帮她收好置物匣。

终端的微光在眼前映出一小片亮区,陈西又艰难地试图起身。

尚没来得及进行一个仰卧起坐,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一双手不容置疑地将她按下了:“别动。”

来人穿着白大褂,纽扣扣得齐全,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削瘦的冷脸,右颊一点小痣,语调冷淡。

“好容易救下来,诊金都没付可不能折在这。”

陈西又躺着看她,视线停在她衣襟上悬着的胸牌,轻轻念出她的身份:“扶生门阙碧。”

医修笑一笑,笑容淡得像年岁太久的古画,跟着说出她身份:“剑宗陈西又。”

“你自己应该知道,你送来时可不是简单的致命伤吧?”

“多谢,我那时以为已然听见黄泉的钟声了,”陈西又说话颇轻,显然并不想再惊扰到自己饱受催折的身体,“所以阎王差你来向我讨账?”

“是,”阙碧隔着薄被将手虚虚悬在陈西又左上腹腔位置,“此处筋脉绽裂,被你好容易自己拦下了,本来应是棘手伤,现下,你应该感觉得到。”

陈西又自己感知过此处伤势好几回,无需现场再次确认,反问得顺畅:

“你往里面放了什么,对吗?”

筋脉受损最严重的区域,原本亟待崩溃的脉络被兜住,沁凉的柔软物拢住灵脉,网住她将倾的生命与仙途。

可是,代价是什么呢?

陈西又静静看向这名扶生门医修,表情静定,心内暗暗祈祷诊金切莫过于棘手。

医修掀开薄被,将手自陈西又衣摆伸入,生凉的手按上陈西又受损的筋脉,术法的生发毫无声息。

陈西又感觉到体内沁凉的异物向内蜷紧,更为紧密地拥住了她的筋脉。

阙碧定定看着她:“此处疗治是另外的价钱,我需你为我办一件事,待你我在烟火众的杂事了结,你同我去寻一座洞府。”

阙碧的指骨隔薄薄一层皮按在陈西又身上。

绽裂筋脉经医修弥合。

医修手下是她未来的修行之路。

陈西又乖巧应好。

两人换过信蝶与烟火众联络方式,陈西又终于得以安详地躺在病床上。

阙碧将她的薄被盖回,慢条斯理地理好被角,连陈西又脸颊边睡得纷乱的发丝都捋到齐整。

陈西又静静躺着,忽而开口:“能问问为什么是我吗?”

阙碧动作一顿,“我以前听过你的名字。记得三日内不要下床,最好也不要起身,辟谷丹在这,”医修指向床头柜方向,“筋脉差不多了需要疗愈术法可以叫我,筋脉好全前少用术法。”

“……我有疗愈符。”

“那再好不过,疗愈术法是用灵石结的,你也不必如此防备。”

阙碧并没有寻常医者会予人的如遇春风之感,除却和她自身过于消瘦、似乎带着病气有关,也和她的说话风格脱不了干系。

陈西又闭上眼睛,无声拒绝与她交流。

*

“段八白”拒绝一切问话,万时与文昴合计后终于下手动用囚室里的刑具,刑具在灵力的催动下折磨囚笼中犯人的精神与□□,为避免犯人反过来折磨狱卒,灵器还贴心地进行了封口。

但目睹这一场景对精神造成的损害,再伟大再贴心的刑具也是无能为力的了。

大叔佳目瞪口呆地盯着“段八白”的面孔因疼痛而扭曲,惨嚎的口型已然做出却毫无声响,更为震撼地看着“段八白”在涕泗交流中露出一个狰狞扭曲的笑脸。

听不见声响,场景反而更显出怪诞与诡谲。

大叔佳强令自己低头回复陈师姐的消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接取任务时登记弟子欲言又止的表情究竟潜藏着怎样的劝说。

后悔是来不及了。

其实也没那么后悔,相比之下还是留在剑宗的烂摊子更严重一点。

总之待此间事了先去将他们共用的车取回来,再停下去要扣费了。

不知在悬壶医馆的陈师姐状况如何,师姐发来的讯息没有提及自己,文师兄只道性命无虞。

或者,开车三个时辰去看看陈师姐再带点东西给她?

思绪在回退地自我保护,大叔佳深深呼吸,重新看回“段八白”的审讯室内。

“段八白”无声的惨笑隔着玻璃幕墙显得更为扭曲,五官不合常理地扭曲重构作歇斯底里的大笑,犹如污秽的油迹在玻璃内里析出,狂热的激情燃尽所谓理智。

文昴调整了审讯用具的施用,锁链向内绞缠“少年”的身体,他由天外的狂热中被疼痛拽回地面。

瞳孔急剧缩小,面色凋敝。

呼吸扭转打结,攥住肺腑脏器,‘嗬,嗬,’“段八白”无声地进气出气,闭着眼,嘴角犹自带笑。

万时从“白求妙”的囚室出来,正对上这个谈不上正常的笑。

娃娃脸的年轻人看着这一幕,想到了自己往陈西又体内注入灵力时,一整个受损的灵脉,他向椅上一坐,搓搓自己的脸,决定过会把陈西又心心念念的车开回警局,再将她提及的置物匣安置好。

生擒堕修成本远高于就地击杀,他过去一年半的驻守经验中并没有相关案例可供参详。

过去万时对堕修的了解限于他们是疯的,现下切实接触了两例,只觉他们的精神状态远比疯狂更疯狂。

尤其在他们叙说的时候,语言神态中诸多异质,似有状若粘稠的未明生物蠕动爬过窄仄的囚室,留下滴答渗液的拖痕。

坐在这异样中间的堕修,一个两个,表情都安定,透着小儿安睡的酣甜。

不过一个格外疯,一个格外静。

文昴在“段八白” 将要开口时撤下禁制,仍穿着校服的堕修在反复的疼痛与讯问下周身湿漉,血液的腥味在狭小的空间膨胀。

“段八白”出气多,进气少,嘴里依旧有空喷毒汁:“那个……破坏献祭法阵的修士……死了没?”

文昴面无表情地激发了禁制。

*

陈西又并不知晓堕修对她的殷殷期待。

她翻看着文昴三人分享的审讯记录,白求妙在提到决裂过程时言简意赅,记忆恢复之后,她发觉点妆被杀系同伴所为,按照先时的约定按时时来到事发会所隔壁建筑顶楼。

碰面并不愉快。

自然,“白求妙”也称不上友善。

可惜,对面比她更不友善。

三人碰面的刹那,楼顶的风就携上了冰凉的计量。

陈西又看着光标下移,光幕上的文字一行行艰难地上浮,加载的白圈始终在旋转。

“白求妙”:“你们杀了我的猎物。”

不知名男性堕修:“为仪式预热而已,是你醒得太慢。”

“你醒得早些,什么事都没有,我们是杀了你的目标,谁知道你说的谁?然后呢,你有何高见?”被称作红姐的女性筑基堕修,居高地倨傲问询。

“白求妙”:“我怎么敢?”

其后再听见红姐的声息却已经近在咫尺,利器破开仓促的防御术法没入后心。

紧贴在耳际的是女性堕修甜蜜冷酷的轻声。

“可我不信,我改主意了。”

前期准备到位,下一次就是正式仪式,术法的痕迹已经无需遮掩。

“白求妙”被制服后布下吸引驻点修士的陷阱,再在文昴三人的攻击下找回意识,自主掐断了肉身困阵。

“段八白”拒绝提供任何有效供词,根据他们的行为判断,他们略微等待后就前往斜线酒吧预备布阵,为混淆视听升起隔绝法阵,为受术法溢散灵力影响而混乱的电子通讯添了油。

再之后就是我闯进了斜线酒吧。

陈西又卧在病床上。

对流头帮敢于让如此互不信任的帮众结伴做任务的行为表示敬畏,同时暗自庆幸该小队在具备背刺队友的狠辣时,被背刺的队友并没有甘为冤种的忠诚。

陈西又反复琢磨“白求妙”的口述,或许流头帮信奉的大仙藏身雾海,这就解释了她所见两大阵法召请方向的差异。

藏身于整片雾海的信仰?

字斟句酌地敲字时,又收到若干讯息。

此刻是辰元三十四年闰二月初三上午六点零六分,大叔佳发来私人信息说她家中遭贼。

陈西又反应一秒,将信息划去,深呼吸,点进工作通信。

文昴同步了“白求妙”的证词,附上了一段录音,颤巍巍的加载过程多次中止又重启,音频开始播放,音频中的审讯已近尾声。

回报宗门后几乎注定的死亡之前,万时询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

“你既信奉那名大仙,你那时与现在的行为,和背叛有什么区别?”

“白求妙”被禁锢在审讯椅之上,手腕固定,视线局促,强烈的白光将她妍丽的面孔、染有深褐血迹的暴露衣着照得剔透。

她的瞳膜在这过亮白光下显出清晰可见的纹路。

“我没有信奉祂,我只是信任祂。祂希望我开心,我希望祂开心,所以我做我想做的事。至于回答你们,母亲才不会在意呢。”

“白求妙”无意识地哼起曲调,声响经由受损的肺与喉管,由伤痕累累的声带颤动传出,她和之以轻软的鼻音。

“祂爱我,祂永远爱我,祂爱每一个人,祂又”她的声音轻细而爱怜,如一串绵密的吻,“看不见每一个人。”

“白求妙”想起她专心成为白求妙时遇见的点妆,她不认为自己和她做错了什么,只遗憾这条生命、那些过往的柔情并未终结她手。

“白求妙”想起逐利而行的求道之路,她修行的每一步都过于艰难。

“白求妙”感知着体内蓬勃跳动的异样之物,它托住她的身体,柔软地蜷依她的骨骼,哺喂给她异常畸形的爱欲。

“怎么会是背叛呢?祂希望我开心啊。”

光下的女性慢慢呵出了一个轻缓的、孩童般的笑。

轻忽态度下的坚实,荒谬信仰下确有其物的狂热,陡然透出了它的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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