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火

陈西又走出楼房,反应过来自己有点站不稳。

艰难咽下几口寒凉的空气缓过神,揉一揉眼睛压实泪意,忍来忍去,到底骂出声:“凭什么?”

一小格一小格的方间内,每一亮起的小格都有快乐的人,另修人在每一格亮起的窗中,万时也在其中。

她不在其中。

陈西又拿起万时的终端,在慷慨快乐的师弟划来的所有权限中解锁,盯着三点二十的时刻,停顿一秒。

路灯照亮冰冷的地面,照亮细碎的雪粒。

楼底醉倒的西装女性看她,慢悠悠吹一声口哨,尾音是含糊的笑:“哦~美丽的姑娘~富裕的姑娘~能给我一个钢镚吗~”

她反穿一件巨大的黑色羽绒服,双手捧着羽绒服的帽子充当讨饭碗,用随口改造的曲子乞讨。

陈西又解锁之前的消息,看见工作人员转给万时的关于沐骰的消息。

雪与泪沾湿的睫毛静静停驻。

陈西又将兜里的早餐、午餐、晚餐并一张餐券放进西装女性的帽子。

她朝灵力影响范围外走。

“哦~谢谢美丽的姑娘~慷慨的姑娘~您的眼睛~您的笑~”地上的女性快活地笑,套着深蓝腕表的手伸进帽子,取出糖果、糖果、还有糖果。

她拆开好几颗放进嘴里,几乎是水的味道的糖果。

清淡的凉。

万分克制的调味。

咬碎一颗,她笑喊:“谁来买我的火柴啦——”

歌声离身后越远,信号恢复,陈西又拿着终端再次试图联系文昴大叔佳。

如她先前尝试一样,联系不上。

也对,现在的弘毅区状态异常,乱象传出可能引起社会骚乱。

区内通信仍旧正常,陈西又回复工作人员消息,进入系统寻找需要处理的大规模斗殴、抢劫事件。

尚在工作的接线员或许不足两个,半数接线员下班,余下半数中泰半留下骂人。

只零星几个犹奋斗在任务调度一线。

万时的正常工作标签加入系统不过几分钟,一个通讯申请拨来。

终端振动,陈西又摸索着接通。

接线员声音含笑:“喂,万警官吗?秋晚街聚众滋事,至少四人受伤,一人疑似死亡,方便去看看吗?”

陈西又:“好。”

“小陈修士?你在万警官身边?”

陈西又赶向秋晚街:“是。”

接线员:“那麻烦你啦,转天一起吃饭,好忙好忙,弘毅区是不是要完蛋啦。”

陈西又没能回答。

接线员掐断得很快,美甲店标准套餐关照过的指尖接起下一通来电,在周遭“死就死了啊”“你投诉啊”“这点小事还要报警”的发泄中进行下一个工作。

有的地方烧了起来,乐意救火的人大笑着灭火。

火舌舔上灰蓝天际,空中弥漫塑料燃烧的焦味。

陈西又在寻找万时的路上灭过一场火,救过几个人,围观她灭火的人、被她救下的人都是笑着的。

笑本是传达愉悦的表情,在此间却成了附骨之蛆般的病症。

秋晚街上聚众滋事的人正打架。

拉扯着左右互博,发出痛与笑齐飞的呼声。

盲眼的修士卡在他们中间,一个个将打得脸红的另修人拎出战场,头很痛,灵力几乎处处周转不灵,身体不受控地迟滞一瞬,被锁住脖颈。

“哈哈哈……”另修人的笑声经由相触的骨骼传达。

陈西又略低头,手指卡进另修人手臂与自己的脖颈之间,动作如同一次依恋的摩挲。

只是害怕掰碎它。

陈西又低眼,向上掰过另修人的手,修士肩关节的柔韧性使全动作一气呵成但诡谲,另修人裹着厚实的棉服砸地上,掀起声势扎实的一声砰。

陈西又:“警.察,不要围在这了。”

场面寂静片刻。

欢呼声与口哨为这一下加冕,“漂亮”“精彩”“咱俩比划比划”。

扑面而来的笑声与夸赞,耳际填充的吵闹撬开混沌着翻搅不止的记忆。

然后噫一声关上,噫拉得长,上扬回落,构成一个宛转的、前后呼应的音节。

口哨声也拉得长,构成响亮轻浮的引人注意。

“警.察小姐这工作多辛苦啊,一起玩嘛。”

“刚才动作漂亮啊,再来一个!”

“哪有这样的警.察,骗子吧。”

陈西又松开手。

近与远的笑声里人声鼎沸,她摸出手铐拷上地上人的手腕,咔哒一声扣合。

人群溅起欢快见世面的人声。

“警.察!是警.察欸!”

口哨嘹亮。

“这么漂亮的人抓你,享福了哥们!”

将才的斗殴者自发围过来看起戏来,大笑着鼓掌起哄。

牵着几个打得最凶的参与者离开欢庆的人群,躲过一众跃跃欲试的挑衅前往僻静处。

斗殴者激动地交流。

“哎哎第一次去警局,怪兴奋的。”

“没去过,第一次打架,好爽。”

“你看到没有,刚刚我‘哐’一下把自行车薅那高个身上,”女性兴奋地伸手比划,手铐哗啦啦响,“他扑一下就倒了,”她笑得眼睛眯起来,“让他踩我鞋,要死。”

“警.察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啊,也不是警局的方向啊。”

陈西又听见问话,从堆叠记忆中挣扎着踩回现实:“警局人手不足,暂时没办法直接带你们回去问话。”

“那这是——”

陈西又解开最安静斗殴者的束缚:“已经登记在案了,抽出人手后会找你们问话。”

“只放一个啊?”

笑着的另修人们轻轻嘟囔着,扭头望向太年轻的警员。

哪哪都不像警员的警员。

苍白的、红热的、害病的、美丽的十五六上下的女性,将手铐和证件挂在胸前都难以让人信服。

“分开放,防止你们打架。”

走进的这条街起过火,新雪在焦黑烧痕上融化,自称警员的人带着他们散步一样向前走,左右拐弯毫不犹豫。

放生到最后一人时,警员接起一则通讯。

“嗯,好,我马上去。”

最后一人看着解开的手铐,慢吞吞的笑生长在他面庞的所有枝节,他好奇地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不笑吗?”

年轻警员看了他一眼。

或许也不是看。

陈西又的眼底有血液沉积的红,最后一人怀疑了一路她看不看得见,短暂的梦一样的几小时中,他习惯了饱胀的快乐,习惯了路人身上沾着上司同事爱人父母陌生人的血。

习惯了从不同人心底生发的无处不在的快乐。

年轻警员却自始至终没有笑,她寻着他的声音抬起头,在缭乱的夜色中沁出段活色生香的动人:“开心不一定要笑,对吗?”

十分乃至万分好颜色,以至即便她露出远望一座山焚烧的难过神色,旁观者不心生怜惜,只顾反复咂摸这惊艳。

陈西又确如山火中四处救火的人,接过一个又一个通讯忙于救人疏散。

起时还老实赶路,忙昏头后飞檐走壁。

“修仙的!”

“往上看!修炼的人上人!”

“这飞来飞去有什么用,我家老早烧没了。”

世界是黑暗的,方便了记忆轮番上演,方便一切杂响争相入耳。

陈西又停在屋顶,压着墙:“什么?”

尚在工作的接线员:“后巷有人举报聚众抢劫,报案人说好吵,一直有人尖叫。”

陈西又:“好,我过去。”

接线员趴在桌上,想起什么,“对了,刚刚有信号说五点要开始无害化处理,我们要下班啦小陈修士,”身后闹得凶,接线员回头笑骂同事,“别扯我头发,又不是我害你加班,又不是我拽着你上班。”

陈西又反应半拍:“好。”

*

后巷满是酒味。

名贵的廉价的酒水混在一起,塞进事先填塞了烧烤或甜点的胃袋。

气味驳杂,人们的声音嘶哑。

“喝,都喝!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喝得烂醉的人一头钻进砸开的橱窗,没头没脑地拎出两瓶白醋,“继续喝,我请客!”

街上同样有□□交.媾过后的气味,寒冷里趁着微醺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解决完需求忙不迭拥紧衣物,借烈性酒水燃起一点混乱的热。

酒水溢出瓶口,软弱地顺身体曲线滑落。

“想点火。”目光为酒水吸引,一人莫名燃起对火的期待。

“点嘛。”女声纵容。

“谁有打火机,谁有?谁有!”

“好吵的,给你。”金属壳的打火机喀拉磕地上,不耐烦的抢劫者眼看它飞出去,继续翻下一家店铺废墟。

费力地腾挪近打火机。

“别,不要火,你们正常点。”另一道沙哑女声,含笑的埋怨,介于劝说与挑逗之间。

手指攥上火机,话语喝醉了站不明白:“就点下看看,能有什么,难得这么……高兴。”

沙哑女声在欢笑与酒精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会死的。”

“不会。”

“会,再说,点的不是你。”迟钝地握住打火机,一个不稳,打火机的金属壳又敲上地面,“啊,我知道了。”

沙哑女声摇摇晃晃走过去,原想伸出尖头的高跟踢一脚软在地上的女人,一下不稳跪在了地上,膝盖生疼,她乱七八糟地缓一会,手垫进膝盖底缓缓:“真愿意?”

笑着的,饶有兴味的。

“随他嘛。”酒里泡烂了的嗓,镶在酡红脸上的半闭眼睛迷离,清醒又不清醒。

“欸,”想点火的人摸遍身上,掏出银行卡往沙哑女声胸口里放,大着舌头报密码,“有百来万,够了吧。”

沙哑女声甜蜜的笑陷入坑里,银行卡很凉,冰得胸口一阵战栗。

百来万,多好。

都不用工作了。

反应过来时自己却已经骑在那人身上挥起拳,狂喜倾覆而下注入身体,她笑得全身发抖:“够,怎么不够?”

点火人被打歪头,嘟囔着好烦:“等会行不行,我只想玩下火妈妈。”

手指胡乱的动作中,火机不可思议地打起火,再摇摇晃晃地扔出。

街上没被砸开的店铺门被晃得哐哐响。

酒鬼们笑得东倒西歪。

冰凉的地面躺倒一片贪凉的人。

酒水、雪夜、欢笑一起摇晃出醉人的泡沫。

陈西又走进这泡沫,浮沫围着她。

她伸出手接住打火机。

手指收紧,掐灭了这簇火。

想起来忘记交代了,万时师弟是修为散尽当不了修士了,不是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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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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