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真心

“火着起来了,”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地上的意图点火者哼哼唧唧地笑,快乐地决定庆祝,声音层层递进地大声,“火着起来了!”

同意被点的人吃吃地笑:“傻子。”

陈西又是一跃而下加入的乱局。

不十分迷糊的另修人瞅见这一幕,揪住身边酒鬼的衣服:“神仙!修炼的!”

“什么神仙,哪呢?”

“那,那。”

“什么东西,看不清,别吵我。”

“醉死你算了。”不十分迷糊的人撒开手,扫兴地自己笑,也不知笑的什么。

沙哑女声扶好自己,又锤了几拳乱叫着火的人,觉得没意思收了手,从胸口夹出银行卡放进兜里:“谢谢客人。”

陈西又挨个将打砸的人拎出店铺,再将众人聚到远离破碎酒瓶的花坛前:“抱头蹲好。”

陈西又站定,对着一众低低高高的含糊笑声,对着一众混杂的酒味呕吐物味血味模仿着警员训话。

就像说梦话一样。

高处探出看热闹的脑袋与摄像头,放大,放大,抖个不住的镜头对准正站在人群中间的修士:“她可漂亮了宝贝们,我带你们看美女。”

陈西又站在其实蹲不老实的人群之中。

她的头痛得愈发厉害,记忆的扰动亦愈发严重。

灵力耗费大半,她学着经验丰富的老警员话术,字词句由不经大脑的回路钻出喉管,纯凭直觉地加速完大段批评教育,她来到最后一步:“现在为你们分发醒神符,恢复行动能力后离开这里,不要聚集吵闹,在安全处等待事情解决。”

“什么符?”迷糊的酒鬼费劲睁大迷离的醉眼。

“神仙啊?”

“啊他站起来可以走了。”

“活着的修士,真是见了大世面,活开了眼界。”

醒神符并驱散不了酒意外的过度欢愉,另修人们解了酒不打算走,清醒地将陈西又看作新奇玩物。

陈西又在反咬自己的记忆中竭力思考,“先回家吧,听说一会警局带头放烟花,”谎话,修士顶一张病得不轻的惑人面容张口就来,“回家在窗口看烟花可好看。”

“真的?”

“警局怎么可能放烟花?”

“真的,我是体制内修士,怎么会骗人。”

“哎,大仙,”先前的沙哑女声凑近,她的清醒符贴在额头,风一吹便掀到发顶,她抬手压住,眼神殷切,“我是接到同事求助信息才跑出来的,她说得好急我怕出人命,您要么去看看吧?”

年轻的修仙者却没了动静。

沙哑女声一瞬不瞬地盯修士,盯她乌黑发丝粘连的颊侧细小伤口渗出血珠。

“地址。”陈西又深吸一口气缓过愈发难忍的头痛,顺着符纸的窸窣声伸手揭下另修人头上已经生过效的符纸。

“清廉道365幢402室。那个……符纸……”

“好。”陈西又侧耳听清,将符纸贴回另修人的外套,按来时记忆返回屋顶,灵力放大感官防止撞墙亦或找错方向。

走出使用清醒符的灵力扰动范围打开地图导航。

终端起到导盲作用。

“前方五百米左转。”

“前方直行三百米。”

“您已到达,很高兴为您服务。”

以机动车速度完成步行导航规定路线,陈西又借着听觉嗅觉与聊胜于无的灵觉向楼内探索。

烟火众的灵力干涸得毫无遮掩。

陈西又顺着安全通道向上,听红外一盏一盏点亮灯丝。

柔软的笑音是幽闭的室内共有的特性,楼房仿佛在内馅的愉快中欢欣躬身,跟着人们胸腔的颤动轻软起伏。

转到4楼,推门。

门扇推翻老实本分的快递箱,修士的脚踩上一张瓦楞纸。

陈西又听见近乎哭泣的笑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熟悉的女性声线。

陈西又记得这道声线,后花园的吻文?资料显示她的真名是——蒙潇?

陈西又立在原地,皱一皱鼻子分辨打翻的香水味中的其他气息:“蒙潇?发生什么事了?”

蒙潇抵着402的门站,笑得双肩耸动,她侧过头,望向来人,眼睛混乱地认衣服,认鞋,最后认到脸:“修士。”

蒙潇很不庄重地咬字,末了凄惶又轻巧地继续笑:“来得好晚,我已经杀.人了。”

陈西又的头好像被狠扯一下,她的记忆好似被撕扯,成絮不成片地在脑中扭曲。

桃源对她记忆的影响越发可怖。

她仓促地压下一拍为疼痛虏获的呼吸。

“你是402的住户?”

蒙潇靠着门,门扇抵住她的后仰,她抬脸对着灯笑:“我……我杀了她的狗,她来拿我的命,我杀了……哈哈……我杀了她。”

陈西又走近蒙潇,拉过她推开402的房门,如深海迫来的浓烈香水味压得血液的腥膻不得翻身。

蒙潇任由陈西又拉住手腕,无知觉一样笑。

除去身后蒙潇的呼吸,陈西又细致聆听,听见另一道微弱的呼吸。

呼与吸接近于无。

循声靠近,凭嗅觉摸不到屋内的家具,四处试探着摸到重伤另修人身边,陈西又探过伤势,松一口气。

尚能救。

术法的光腾起,屋内亮堂堂的灯便受惊般暗下去,蒙潇不想迈进屋,只捏着门框探头。

手下人生机稳住。

陈西又回过头找蒙潇的方位:“那条狗呢?”

蒙潇支着门框呼吸:“楼下花坛里埋着呢。”

陈西又歪头,不解的表达足够明显。

“一个星期前,她的狗摔到了我的阳台,”蕴藏恒久笑意的语调,“她联系到物业,物业再联系到我,她到手就是一具狗的尸体,当天晚上就发了疯,大哭大闹地张罗完哭丧,半夜悄悄把狗埋进了花坛。”

“我就看着她刨坑,低下头,咬狗一样亲狗,埋狗。”

陈西又松开手下过于瘦弱的手腕,无意识重复蒙潇的话:“看着?”

室内挥发的香水熏蒸出泛苦的厚重气味,直将人摁进窒息的深海。

笑声,蒙潇自肺底咳出的笑声如上浮的气泡,提醒着窒息的事实。

“我愧疚嘛,我一直在阳台,想,哦,这里今天死了一条狗,我睡不着,就站在阳台出神。

然后看见她下去埋她的狗。

今天不是出事了吗?新闻说有堕修滋事,让每个人都很开心,我同学开了男朋友的瓢,爆了一地血,我的画也溅到血,我回家,想起来那条狗。”

蒙潇擦掉一点笑出的泪花,走进她亲手打翻香水营造的牢笼。

植物精粹香氛、午夜玫瑰、凛冬花园……昂贵的香水们在地上滚来滚去,蒸出和那条死狗一样的气息。

蒙潇:“我重新站到阳台,往楼下看那个绿油油的花坛,我觉得那个花坛埋过狗的地方特别绿,我想,哦,这里死过一条狗。

我往下看,哦,那里埋过一条狗。

我想起来那个狗主人应该住我上面,就抬头,她也在低头看,就一个黑漆漆的小小的脑袋,头发垂下来像绳子,她笑,笑得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猜她在想,哦,我那天死了一条狗。

然后她把头伸回去,过一会提斧子下来敲我的门,我猜我打不过,发了好多消息给别人求助。

没人来,修士仙子,没人来,她一直敲,敲得我觉得房间里一股狗味,我就开门了。

我把椅子砸到她头上,她掉在地上叫,我又砸了三五下,她不动了。

我把她拖进屋里,她越来越冷,一直漏血,我给她盖了条毯子,结果她死了,我不想的。”

近在咫尺的蒙潇笑声沙哑起来,嗓子在持续的笑中如绷紧的弓,弦越后张,弓身越发出绷张过度的警示。

陈西又掐住自己的虎口。

她的头在蒙潇的讲述中兴奋地跳起舞来,破碎的记忆掀过一张又一张,被撕扯出渗血的毛边,它们拼凑在一起,由一幕幕过往拼出“这死过一条狗”。

桃源对待她的记忆始终饶有兴致,摸过了还能搅乱,搅乱了还能撕碎,撕碎了还能拼图玩。

再用它非人的手法说话。

陈西又放弃了心法口诀,只将忍疼往骨血里融:“她没死,她的狗死了也不是……你的错,你现在只是……太害怕了。”

蒙潇的声音太近了,她肋骨下心脏的收缩在过近的距离,陈西又找她的位置,竭力维持意识与现实的平衡。

蒙潇:“怕?”

她又要笑了。

又要那么非正常地笑。

意识中搅局的力量兴奋起来,合着捧出陈西又十五年记忆中所有带笑场景,其中这一天的桃源弘毅区占去半斗。

笑声拼作尖锐的利刃血淋淋地顶出记忆。

陈西又绝望地抱住蒙潇。

惶惑地,颤抖地,如在生命苦寒中一同取暖地。

蒙潇高音调的笑声纳闷地闷下来,她短暂地安定下来。

另修人的头颅枕在修士的肩窝,蒙潇注视着客厅顶灯的光恢复往日的明亮,她愉快地沉入这一个拥抱,喉咙得到了短暂的休憩。

陈西又似乎要松手,蒙潇反过来挽留这个拥抱。

心脏隔着两层肋骨吵闹。

沸腾的脑浆在这一简陋的安抚中尝到甜头,又开始似乎没有不对的运转。

蒙潇:“你是修士,你救了她,也救了我,我要谢谢你。”

怀中的修士纤细柔软,身量并不高,入怀与普通人别无二致,修士送出一点无措的气音,蒙潇不满地勒紧她:“嘘,我很清醒。”

她清醒地望着地上残留的狗主人流出的血渍,眼珠转向捡回一条命的狗主人:“我就是要谢谢你的,没有你我就变成杀人犯了。”

蒙潇清醒地吐字,字字落出喉咙,仿佛一块块掉到地上的冰,在地上接连碰出铿的一声:“可是我仔细想一想,这次的事件,又是堕修对不对?

描翠、点妆、妙青……还有很多人,再加半个我。

你们这些有灵气、会灵力的修炼者、神仙,总是特别简单就能杀我们。”

蒙潇的手臂收紧,以她的全部困住陈西又,可这力度远构不成威胁。

她不在乎能否构成伤害,狂喜之下,狂欢之上,她只想纵情发泄真话。

“你把我们的命收走放过,比收碗筷还容易,然后还要我们感恩戴德,我们叫你们什么?大仙、神仙、修士、仙子、仙君,喜欢我们这么叫你吗?”

“不是……”修士的声音脆弱到奶猫一样。

蒙潇没听见,或者没在意:“哈,从来都这样的,那你们叫我们什么呢?另修人,普通人,凡人,不能修练的可怜人?”

蒙潇痛快地吐字,畅快地由言语剥下一层伤人伤己的皮。

“不如直白一点,叫我们杂碎。”

另修人的手臂合拢,合作一个似要扼死什么的狭小空间。

她满足的叹气,笑意的震鸣亲昵地传向修士。

残忍地从修士的颤抖中截获快慰。

蒙潇满足地叹气,喜极而泣地抠挖自己心上伤口的盐分:

“你说对不对,大仙。”

因为桃源的影响,大家都很尖锐,想到就做,无所谓后果。

可以说大家都不是故意的,但大家也都是有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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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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