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一开始他心中满是愧疚与痛苦，可是真正面对卫无珩，真正与他对话时，苏愠却觉得畏惧，他想逃离卫无珩身边，躲避他，不再与他相见。
于是他连剩下的纸钱都没拿，就落荒而逃了。
卫无珩站在原地，十分熟练地从腰间拿起了烟枪，将烟叶点燃，他深吸一口，吐出一片白雾。
现在他抽烟竟然比习武还要自然了。
苏愠回到了苏府，把自己关进房中，整日未出。苏府的下人都怀疑苏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是大人他已经是鸿胪寺卿，前途不可限量，有了权也有了钱，能有什么麻烦呢？
苏愠在房间里睡了一整晚，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整夜未眠，结果却是一夜好眠，当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外已经下雪了。
雪落在地上，落在还没有掉光叶子的树枝上，带着几分寒凉，点在苏愠眼中。
京城这么早就开始下雪了吗？
原来连秋色也留不下几时。
宝儿一大早来送热水给苏愠洗脸，见他神采奕奕，不由得放心了许多，她忍不住问苏愠：“大人今天要去和文府的乔小姐看雪灯吗？”
“嗯？谁告诉你的？”苏愠拿毛巾的手一顿，扭头问宝儿。
宝儿眨眨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管家告诉我的，他还说乔小姐是个好人，要是大人和乔小姐能够在一起，一定会很好的。”
苏愠擦了把脸，摇了摇头：“算了吧，乔姑娘年纪还小，说不定她早就忘了之前跟我说过什么了。”
这并非是他空口白牙的猜测，乔善玉一看便知是个好动的人，京城里适龄的玩伴也很多，他年纪大又无趣，说不定乔善玉早就忘了他。
宝儿还想说什么，苏愠早已把毛巾放进水盆里：“端下去吧。”
“哦。”
苏愠以为，自己今天的行程不过是在书房看书，或者在炉子变上边看雪边烤橘子，没想到乔善玉竟然真的在日落之后上门找他了。
管家根本没有通报，就把乔善玉领到了苏愠面前。
苏愠：“……”
早知如此，他就该提前吩咐管家不许放人进来。
乔善玉今日穿了一身白色大氅，她将头上毛茸茸的帽子掀下来，抖下了身上的雪，露出了红扑扑的脸蛋：“苏大人，我们去看灯吧！”
苏愠只穿着一身单衣，拿着一本孤本坐在椅子上看书，瞧见乔善玉直奔主题，他叹了口气，将书扣下，拒绝道：“乔姑娘，多谢你的好意，只怕我今天去不了了。”
“为什么？”乔善玉问问题：“你看起来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为什么不去了？你不是答应过吗？”
“没有为什么。”苏愠不擅长应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他更知道，若是拒绝人就要果断地拒绝，否则让对方误解了意思，问题反而更大。
乔善玉急了，她看向管家：“管家大叔，你劝劝苏大人吧！”
管家刚要开口，苏愠却道：“他是我府上的管家，不会听你的话。”
“好！那我自己去！”乔善玉见说不动苏愠，一跺脚，直接跑出了书房。
管家赶紧道：“大人，要不您就陪乔小姐去一次吧，乔小姐万一一个人去……等会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跟文夫人交代啊……况且，况且大人你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出去转转说不定也能放松一下呢？”
见乔善玉一个人跑出去，苏愠觉得头疼，此刻又听到了管家的劝说，他需要散心……想起昨日发生的事，苏愠叹了口气，或许他确实需要走一走，忘掉那些事。
“管家，拿我的外袍来。”
管家立刻喜笑颜开：“是，大人！”
苏愠最终还是和乔善玉一起去雪灯会了。
虽说雪灯会叫雪灯会，可是街上的人却并非打着雪灯，而是普通的纸灯，说是雪灯会，大概也只是个名头，为了让京城里的青年男女有机会出来游玩。
说不定也是为了清一清夏天花灯会剩下的库存。
大街上几乎全是提着灯笼并排走在一起的青年男女，因此苏愠和乔善玉走在一起，旁人也不会多加关注。
脚下是蓬松的雪，眼前飘着的也是雪，苏愠走在街上，除了冷意，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苏大人，你看这个漂不漂亮？”乔善玉提起自己手里的兔子灯笼，烛光从灯笼里发出，带着幽暗的亮意，苏愠看了他一眼，乔善玉生的乖巧可爱，和这盏兔子灯笼确实很相配：“很漂亮。”
他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乔善玉听到他夸灯好看，笑眯眯地看着他，却对上了苏愠有些哀伤的表情，乔善玉敏锐地察觉到苏愠的情绪，不由得问道：“大人，你不喜欢跟我出来吗？”
苏愠摇摇头，露出淡淡的浅笑：“没有。”
他只是刚刚看到了一个人影，瞧着那背影……很像卫无珩。
只是下一瞬，那人就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
或许是他看错了。
卫无珩怎么可能会来雪灯会呢？
“苏大人，我们往左拐吧？”
“好。”
卫无珩坐在茶摊前，热茶就在他面前，他却目不转睛盯着远处一高一低两个身影，眼中藏着数不清的情绪。
“将军，你到底在看什么？”一旁的唐刹顺着卫无珩的视线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卫无珩到底在看些什么。
真是奇怪。
“苏愠会喜欢女子吗？”卫无珩突然问。
“噗——”唐刹呛到了，瞧见卫无珩投来冷漠的目光，他赶紧找出怀里的手帕擦嘴：“将军，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苏大人又不是断袖，当然喜欢女子了。您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唐刹觉得自家将军今天不对劲。
“将军。”南梁拿着一件披风匆匆而来，盖在卫无珩身上：“我放才瞧见苏大人了，他跟一个姑娘走在一起。”
卫无珩还没说话，唐刹则呀了一声：“苏大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和姑娘出门的人，他居然肯和一个姑娘出门，莫非他喜欢上人家了？”
“不过也对，苏大人今年才二十一，身家清白，现在又是鸿胪寺卿，这在媒婆那儿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婚配。”
唐刹说的唾沫星子横飞，他刚要再说，卫无珩砸了一下茶杯，唐刹立刻噤声：“将……将军。”
他怎么忘了，将军最近心情不好，而这心情不好的来源……大概就是苏愠了。
卫无珩问：“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南梁道：“往鹊观桥上去了。”
卫无珩起身就走。
唐刹和南梁赶紧跟上去，唐刹悄悄问南梁：“南梁，你说将军要去干什么啊？难不成势要勾引那姑娘，报复苏大人？”
“……”南梁看了他一眼：“这话我回去会如实告诉将军的。”
“别啊，我就是开个玩笑。”唐刹赶紧拦住南梁，发现南梁也在跟他开玩笑后，他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也不是平白无故发散思维的，毕竟卫无珩看起来就是想要找苏愠麻烦，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找麻烦的模样。
苏愠已经和乔善玉走上了却观台，卫无珩站在下面瑶瑶眺望，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两人说说笑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卫无珩看的眼中逼压不断，他知道自己在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不，卫无珩想，其实他知道。
他既是在气苏愠，也是在气自己。
“那姑娘是不是要亲苏大人？”唐刹的声音突然出现，卫无珩回过神，定睛一看，正巧见乔善玉凑近苏愠的动作——
苏愠在桥上看雪，雪花落在他头上和肩头，激起一阵凉意，可偏偏旁边多了几分热意，苏愠微微偏过头，正巧看到乔善玉凑近的动作，他下意识退后一步，躲开了那一下。
“苏愠。”
乔善玉和苏愠同时一愣。
乔善玉愣住是因为自己鼓足勇气迈出了那一步，却被苏愠躲开，苏愠愣住，则是因为……他看到了卫无珩。
“卫无珩，你怎么在这里？”
卫无珩瞧苏愠躲开了乔善玉的动作，心情才好了一些，他不想回答苏愠的话，开门见山道：“她是谁？”
苏愠道：“文夫人的妹妹，这几天刚到京城。”
卫无珩哦了一声，又问：“你对她有意思？”
苏愠感觉自己的眼角在抽搐，卫无珩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事？”
卫无珩也不理他：“南梁，唐刹，陪这位文夫人的妹妹四处逛逛，我有事要和苏大人说。”
南梁和唐刹立刻称是。
乔善玉自然不愿意：“等一等，你是谁啊，我和苏大人逛街逛的好好的，为什么把我们分开？”
卫无珩看了她一眼：“这位姑娘，本将军是一品大将军卫无珩，和苏大人有朝廷大事商量，姑娘要是不怕听到机密受罚的话，大可留下来。”
乔善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向苏愠确认，苏愠点了点头：“卫将军所言不虚。”
前提是，他找自己真的是要说军国机密。
乔善玉见苏愠也这么说，她只好答应离开给卫无珩和苏愠腾出空间。
鹊观桥上人挨人人挤人，苏愠被挤了一下，差点儿跌进卫无珩怀里，他扶住落雪的桥头才将将站住。看着一言不发的卫无珩，他感觉头疼：“卫无珩，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当然有。”卫无珩道：“我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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