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伏万朵青。
光照破而入,折过七彩圆润的珠帘,再落下来,满地便如铺着琉璃碎银,流光溢彩。
这富贵之地梦幻。
新月抬珠帘而入,甩开缠荡的撞玉声,她抬眼望向殿里,便见公主已换好一身男装,如今腰如约素,肩若削成,更显得秾仟得衷,不堪一握。
再看公主延颈秀项,铅华弗御,眉弯如月,朱唇似樱,今日不施粉黛,更显冰肌玉骨。
新月心里暗叹:这可真得绕着象姑馆远些,叫那些喜好男色的纨绔看了,只怕容易生出事端。
见公主正拿着那柄铁錾花柄缎鞘匕首,一时往腰间别,一时又往袖子里塞,举止仓皇又笨拙,新月忍不住一笑,几步走上前,将刚寻来的装束给她穿戴好。
见新月蹲下身,将匕首束绑在自己的小腿间,夏时隐又特意甩了甩衣摆,见匕首始终看不到首尾,便对这份隐蔽越加满意。
“公主,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新月边给夏时隐整理行头,边在她耳边轻声耳语:“怕萧子钰觉察不出,我们特意露了马脚,若不出意外,今日当是要闹起来的。”
好,很好。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这些天,夏时隐认真回忆前世的蛛丝马迹,终于整理出周楼如何谋朝篡国,吞噬夏朝的种种。
即决心要奉还周楼犯下的罪孽,夏时隐已打算好了,跟着前世周楼的足迹,抢先一步,夺走他本可以得到的一切。
前世的周楼曾靠着这一次巡防,在边防八县,扎根自己的势力,也为后来的一夜破国门,奠下基础。
夏时隐此次步步为营,费尽心神抢下巡防之务,便是为了寻找办法,让边防八县与防城同心协力,死守国门。
此行要务当布通两境,西线防楚,东线防周,忌惮道长且阻,任务艰重。
夏时隐只怕分身乏术,便想好了,离宫前定要断了后宫里的隐患。
周楼狡猾,萧子钰诡诈,夏时隐不得不妨。
她已经给哥哥提过醒,那日她哭的肝肠寸断,她信哥哥定然终身难忘。
如今还需担心的就是母后了。
哥哥在没查清周楼前,为省得让母亲平白担心,绝对不肯透露分毫。
而她如今毕竟还是“偷偷爱着周楼”的痴情公主,更不能寻去告状,避免再惹起哥哥的怀疑……
所以,还是得制造机会,找到契机,让被蒙在鼓里的母后也看清周楼的面目、对周楼死心,最好是从此铁石心肠,不管不问......
今天是她要离京的日子,今天也是她设完陷阱等待收网的一天,现在,她只要等母后前来相送……
她真是要给萧子钰送份大礼!
“皇后娘娘驾到!”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门口传来动静,夏时隐意味深长看了新月一眼,见新月了然于心点点头,又疾步去打珠帘,掀起一串碎玉落盘的清脆余音。
新月悄悄出去了,迎进来的是一个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言语的妇人,头戴金翠,缀明珠,而披罗衣之璀粲,裾如雾绡,步履曳曳。
夏时隐敛衽行礼,恭敬俏声道:“母后吉祥!母后如意!母后千岁!”
又迎上去,挽着皇后的胳膊,将脑袋靠在她身上。
“扮成男儿了?男生女相,当心别人喊你小白脸儿。”皇后握着夏时隐的手,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
“也有可能喊我矮冬瓜,豆芽菜。”夏时隐眉头一轩,不以为耻地盎然调侃道:“我才五尺,矮皇兄足足有一个头,还有这胳膊儿腿!”
夏时隐又做出副贼兮兮的模样,凑到皇后的耳边嘀咕:“皇兄说,我这大腿还没肃之的胳膊粗!
“听你皇兄胡说!”皇后被逗的一乐,只对夏时隐肯定道:“跟他们比什么?真当自己是小公子呢?小隐,你记着,你就是最好的!”
夏时隐的眼框差一点儿又热了,忙拉着皇后进屋坐下,边啰嗦道:“那当然,我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够好。”
“皇兄让我去了西北,有脾气也忍着,否则的话,跳起来也只能打到他们的膝盖,小心别人以为我是在给人捶腿,仇没报,把自己气坏了。”
“哈哈哈哈!”皇后忍不住捧腹大笑,“你哥哥怎地这样说你,你是不是又揍他了?”
“没有!”夏时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刚待说话,却被门口的一阵摔打声给打断了。
“咚——嘭——啪——哒——”门外动静一阵压着一阵,明显是有人在摔碗砸瓷。
“怎么回事?”皇后眉头轻拧,便抬手使随从太监出去查看。
珠帘叮铃,新月恰时与那太监擦肩进来。
新月站在底下,低着头,对座上两人毕恭毕敬地缓身福了福,“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公主殿下。”
新月本就是皇后替夏时隐亲选的贴身宫女,处事行章,皇后向来信任,见新月刚从外头过来,便问道:“殿外是谁?好大的脾气。”
“回禀皇后娘娘,是......是......”新月面露难色,又压着脑袋偷偷看了夏时隐一眼。
“你只管说!”皇后一语道破,沉着眼色,格外肃穆。“公主绝不会怪你。”
“母后!”夏时隐急慌慌还待开口,却被皇后轻轻反握住手掌,手中落了力,带着几分压制之意,是不许她再插手管理此事了。
“是!”新月跪下去,伏地请罪般禀告道:“外头是周公子的贴身丫鬟萧子钰,说是在饭菜里查出了毒,气愤不过,才将那些饭菜都给退了回来.......”
“这哪是退还的动静?”皇后冷讥一声,握着夏时隐的手也跟着紧了紧,又沉思几瞬,再开口,语气倒好了些,“可有人去查饭菜?周楼的身体呢?太医去了没有?可有碍?”
“周公子身体无碍,太医日日看诊,周全着呢。至于那饭菜......也不算毒,只是加了些红花、桃仁......”新月的声音渐小。
皇后乍一听还没明白,见新月声音越低,心里还奇怪,再仔细一想,这红花桃仁也不过是些活血化瘀的药呀,这算什么毒?
除非是有了身孕,才万万不能吃的,可周楼一个男子......
等等,这个萧子钰......她是周楼的贴身丫鬟?这么怕误食这些,莫不是已与周楼已有鱼水之欢?那萧子钰......
“啪——”皇后一拍案几,带着三分疑四分急,匆匆站了起来。
“母后!”夏时隐紧紧抓住皇后的手,故意将她往榻上赖,作出不想她出去干涉的态度。“子钰也是关心则乱,她......她可能是误会了,再寻太医与她解释就好了。”
“跟她解释什么?”皇后愤愤回绝,“这么怕误食红花?日后我倒要寻人日日看着她喝下一碗不可!”
皇后说着,见夏时隐又是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窝囊,她气的又重重拍了夏时隐一掌,道:“时隐,你也不小了,你还不懂吗?”
懂,怎么可能不懂呢?自逼新月学医以来,夏时隐干脆将萧子钰视为了给新月尝毒的药罐子,日日在饭菜里给她下了慢性的、伤身伤本的毒。
夏时隐前世的孩子没保住,此生,便准备让萧子钰也当不成母亲。
夏时隐前世的命也没保住,此生,便准备让萧子钰也活不好每天。
萧子钰欠她的债,总得还啊!
而今日故意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提醒皇后娘娘,看清周楼,小心萧子钰,莫要再被这两人的巧言善辩给骗了。
二来则是为了让萧子钰从此活在不安里,怀疑喝过的每一杯水,吃过的每一口菜,昼夜惶恐,再无心思折腾。
见小计已成,夏时隐面上又做出副天真明媚,不懂装懂的样子,也跟着匆匆站了起来,应声道:“我懂,我懂!母后你别生气了。我......我已经不喜欢周楼了!真的,不信你问哥哥!”
这一番话不禁令人浮想联翩,皇后听完更觉得气郁不满,只恨不能抓来萧子钰毒打一顿。
这个周楼!这个周楼!
皇后本来很是喜欢周楼聪慧练达,一触即通的性子,又见周楼从小护着帮着夏时隐,便是夏时隐睁着眼说瞎话,周楼也绝无二话,指东不向西。
她本想着能有这样一个人真心喜爱夏时隐,也算是夏时隐的缘分与福气,便连带着疼爱起这个周楼了。
谁成想呢?如今翅膀都没长硬呢,就生出了别的心思,若他日真成了事,还不得......
不行!皇后便想去周楼那儿会上一会,敲打一番,边牵着夏时隐往外走,边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大不了换一个郎君,可有些事绝不能不明不白,更不能稀里糊涂受人欺负了。”
“可......可......得饶人处且饶人......”
“饶什么饶?”皇后一口打断夏时隐,全然忘了这句其实是她从小耳提面命,教导夏时隐的。“小隐,你记住了:对敌人,绝不可手软!”
夏时隐只埋着头,没答应,又悄悄看了新月一眼,见新月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这才乖顺跟在皇后身旁,被牵着随一行人出了殿,往周楼暂住的宫里去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夏时隐故意冷落周楼,不管不问,又悄悄纵容宫人们擅离职守,另谋高就,渐渐地便将整座殿的奴役都纵的松懈大胆。
如今夏时隐将皇后引来,就是院里也不见几个撒扫伺候的宫人,更别提向屋里的人通风报信了。
一行人压着动静靠近周楼所住的屋子。
扑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药味,皇后抬掌轻扇了扇,正要拿帕子,便听见屋里竟传来女子细细的哭声,好不婉转可怜。
“公主以前还会装出几分疼爱耐心的样子,好生对待公子,可自打与沈统领和好,又得了旨意能出宫,如今真是彻底将您忘了。”
“奴去求了好多次,什么法子都用了,可是公主竟连来看你一眼都不愿意!奴也知道人心易变,可公主未免也太过无情!”
夏时隐几乎要习惯萧子钰见缝插针地离间了,当着大庭广众她都敢说敢做,如今这屋里又没旁人,她又有什么忌惮呢?
倒是被握着的手忽紧地有些疼,夏时隐回神抬眼,便见她的母后正捂着心口,气息急促,如今死死盯着屋里,眼里是震惊、迷茫、与不可置信,分明是看穿了萧子钰的招数,也恨极了她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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