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微尘里。
乌云突然散开,艳阳沿着窗台蜂涌进去,将屋里的光景倒影在墙上。便见那瘦幼的女子正坐在床沿,垂着头,窈窕可怜。
“公子,如果你是商朝的太子,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对你了?”萧子钰悲鸣一声,扑在周楼的被角上,“公子还是早早看清公主面目吧,省的日后黯然心伤。一个女人而已,一个女人而已......公子别伤心,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呢?一个丫鬟竟敢这样妄议拨弄公主的是非对错?
可笑的是,前世的夏时隐也曾日日经历,无数次被萧子钰污蔑诋毁,明明委屈却从未辩驳,还傻傻地相信清者自清,周楼会懂她。
周楼会听信萧子钰的挑唆吗?夏时隐不知道,可夏时隐能确认的是:无论信与不信也都不重要。
周楼最爱的是权利,至于她们是好人或是坏人,都不重要的,只要能帮他就够了。
屋里的周楼久久不言语,那萧子钰又哭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这回倒带了几分小脾气,“公子为何不说什么?公子难道甘心被公主辜负吗?”
夏时隐听出来了,萧子钰这一句不是作为丫鬟的口吻问的,而是以夏朝宰相的六女儿,一个能帮助周楼的女人而问的。
带着小女儿家的小嫉妒、小委屈、小造作,这般讨要喜欢与确认心意的行为,也许不失为一种情调。
只是此时出现,且被夏时隐一行人发现,那就是另一个结果,另一场危机了。
又是一阵沉默,夏时隐见她的母后在周楼的沉默里松了一口气,眉眼欣慰。
夏时隐心里一阵酸苦,觉得可悲,也觉得可笑。因为她知道,周楼的沉默不是认许。
“别哭了。”周楼恰当地运用沉默证明了他的赤心,却没打算长久地冷淡下去,他适合开口,声音轻的出奇,“子钰,我难受。”
故意含糊用词,适合暧昧,也适合后退,可又因这份坦诚倒显得格外亲密信任。
夏时隐可以想象到,此时的周楼目光一定是无助绝望的,又带着几分对眼前人的疼惜,但更多的是身不由己的脆弱。
夏时隐的眼泪刹那流了下来,她想到了前世的周楼,有爱有恨,有恨有怨。
“公子!”萧子钰扑在周楼的床沿上痛哭了起来,声音蒙在棉褥里,呜咽细碎低沉,带着对男人无尽的心疼与无助。
周楼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再开口,声音倒更低更柔了些,“莫哭了,子钰,你......不要再留在这里陪我受苦了,我是有家不能回,你不一样,你回去吧。”
以退为进,向来是周楼最擅长的招数,表现出不舍依赖,又果断地放手推开。
利用苦难试探对方,借此将关系捆的更紧,将人心攥的更牢,这就是周楼,圆滑狡诈,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夏时隐忍不住闭上眼,压抑哽咽,也压抑回忆。
这些又何尝不是她前世千万次的经历。
“不!”萧子钰一口回绝,语气坚定道:“公子,我七岁便跟着您来了。若不是您从水里将我救上来,我早死了,我的命是您救的,您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
每一步都如期而至,夏时隐意外自己竟真能将这两人看的那么透,算的这么清。
如今,周楼倒还能狡辩,可萧子钰却绝无转圜之地了。
见证萧子钰作死,夏时隐既觉得痛快,又觉得悲凉。
萧子钰很笨,她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也用了一个错误的方式。
其实前世的夏时隐也是。
“好一个无关权与贵,生死皆相随。”皇后气极反笑,当即发难道:“来人,把那贱人拖出来!”
听到萧子钰哭时,一旁的奴才们便开始准备了,如今听皇后令下,更是利落撩袖一窝蜂地冲进去。
“你们干什么?公子!你呜呜呜呜——”萧子钰还敢不知死活的嚷嚷,只是没威风两句,嘴便被堵住了。
屋外的夏时隐尚未反应过来,便见萧子钰如一头牲畜般被众奴给拖拽了出来。
因为挣扎撕扯,萧子钰的头发、衣裳都乱了,脸颊沾了尘灰,额头也磕青了一块。
才眨眼的功夫,萧子钰早已没了在长乐宫门口摔碗的跋扈模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落魄狼狈的不像样。
混乱中,萧子钰看到了夏时隐时,她恶狠狠扑了一回,张牙舞爪,恨意稠稠。被按着抓回去,也是恶毒地瞪着夏时隐。
夏时隐不躲不闪,无畏无惧,见母后突然挺身挡在自己身前,夏时隐下意识依揽她的胳膊,倒怕她被气倒了。
“时隐不怕!有母后在!”皇后一边拍着心口压惊,一边安抚夏时隐。
本来还坚强的夏时隐,一时又忍不住眼热,望着母后,夏时隐用力点头,想开口安抚,倒是眼泪先淌了下来。
“不哭!今日该哭的不是你。”皇后的眼睛也红了,她拍了拍夏时隐的肩膀安慰,目光也渐渐狠了起来。
“来人,掌嘴!”皇后指着跪在院中的萧子钰道:“给我狠狠地打,打!”
“喳!”下人们早把萧子钰捆好了,也按好了,如今听到旨意,一行人自觉站成一排,准备好了一个接着一个。
没说要扇多少下,就是得一直扇。
既然是责罚,便不能一掌轻,一掌重。
所以得这么轮着番儿,以保证每一掌都能打的人疼。
要疼到难忘,疼到记住,疼到望而生畏,疼到不敢再犯。
“啪——啪——啪——”第一个人开始扇了,巴掌声大的惊人,三掌下去,萧子钰的脸便肿了起来。
“啪——啪——啪——”萧子钰倔强,脸被狠狠扇到一旁,她又会拧正头,死死地盯着行刑的人。
“啪——啪——啪——”萧子钰的嘴角开始流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院里行刑的声音不断不止,见萧子钰竟生生受了下来,毫无悔改之意,为首的大太监灵机一动。
便趁着换人行罚的空档,行礼道:“禀皇后娘娘,这贱货口无遮拦,为绝后患,不如容奴去太医院讨要一份哑药......”
“呜——呜——”那萧子钰惊慌地挣扎了起来,拼命对着夏时隐摇头,双眼通红,终于有了求饶之意。
那大太监见捏住了萧子钰的七寸,更老辣地发挥起来:“今儿个灌她喝下去,也算是给宫里上上下下都敲个醒,以儆效尤,若再敢生事,嘴上无状便毒哑,行踪不规矩便打断腿,总有法子!”
“呜呜呜——”萧子钰涕泗横流,哭的无助又绝望,她忍不住看向屋里,却迟迟见不到她想见的身影。
皇后嘴角勾起,满意地笑了起来,语气威严,厉声道:“现在就去拿!”
夏时隐见时机太好,她料定周楼定会掐准这命悬一线之际出来,更不愿将人情卖给他,忙不跌出声制止:“别!”
半搂住皇后,夏时隐眉目不忍地求情道:“母后,下次吧。总得给人一个知错就改,迷途知返的机会。”
“你......你......你倒是宽宏大量!”皇后一时无语,只抬手拍了夏时隐几巴掌,带着几分无奈,也有几分难以言语的欣慰。
萧子钰呜咽的哭声意外地止住了,她木木抬眼去看,见公主立于青绿之下,一如既往地无暇美好,莹然若灿。
她从前就很憎恨公主的美好仁慈,却也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公主不计回报的愚善,才能无遗地助人救人。今日也是,又是她救了自己。
夏时隐睨着萧子钰恍惚的蠢样,一眼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她心里讥嘲,几乎要笑出声。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种放过,只有夏时隐知道,这是另一种折磨。
机会给萧子钰了,可代价却始终高悬在她的脖子上,要改掉多年的习惯,她会开始警惕开口,害怕开口,不敢开口。
一日不敢开口,两日不敢开口,久而久之,就算没有那瓶药,萧子钰也会成为一个哑巴。
等她察觉的时候,大概也晚了,她甚至怪不得别人,因为这本来是个机会啊,一个给她做健全人的机会。
解决了萧子钰,夏时隐的余光扫向屋门口,见一片衣裾被风吹出来,她知道周楼就在门后,便慌张愧歉,故意暴露道:“周......周楼!”
“周楼?”皇后闻言霎时变了脸色,一拧头,人都没看清,便饱含斥责,硬邦邦开口道:“你怎么出来了?”
周楼不得不展身而出,扶着门沿,强撑起精神。
皇后知道周楼如今伤重,是下不得床的。
如今见周楼竟真为了这么个女人蹒跚起身,她心里不满更失望,这回是彻底死心了。
有这样一个婢女在,又生出过这么一堆腌臜事......周楼是绝对不能再嫁了。
“参见皇后娘娘。”周楼遥遥行礼,声音不高,更听得出虚弱,“公主.....是今日启程吧?我该送你的,只怕送不了太远......”
一句话,竟又为自己的出现做了更周全的理由,用一个心向夏时隐的解释,一个事后也可以对萧子钰解释的借口。
夏时隐心里一紧,又怕自己的母后被蒙骗了去,干脆拆穿,干脆逼迫,直言不讳地问:“不是来看萧子钰的?”
萧子钰一听,跪地的膝又忍不住朝着周楼的方向挪了几步,几十个耳光早将她的脸扇的血肉模糊,她的眼泪落下,混着血色,宛如血泪。
“周公子,你与她相识于微,又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一起远走他乡,在夏国相依为命,你要护着她,我理解,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若连这都能无动于衷的话,那这个人的心得有多冷,有多狠啊?”
周楼会怎么拆解都不重要,夏时隐要做的是提醒皇后:这两人十余年相伴,无论是相濡以沫,还是分道扬镳,都不是好结局。
周楼,绝不是最值得托付之人。
皇后望了望周楼,又望了望萧子钰,许多事渐渐也想明白了。
可惜,本以为能给女儿主持公道,没想到如今弄巧成拙,徒惹人伤心,皇后心生愧疚,只能紧紧回握着夏时隐的手。
夏时隐抬头,见云净天空,她想:可以安心地离京了,紧紧搂住皇后,夏时隐小声坚定道:“母后,我真的放下了。”
浅浅叹了一口气,再懒得看这院里的人一眼,皇后轻轻拍了拍夏时隐的肩,拉着她边往外走,边柔声道:“小隐,时候不早了,你该启程了,母后送你出宫吧,你早去早回,记得给母后写信。”
以后日更哈~~~顺利,健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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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掌嘴,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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