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闯丹木结界、争夺千年仙果的修士们,纷纷引动丹田法力,于周身凝炼出剔透莹润的护体灵罩。
众人不自觉间,依照交情亲疏,三五为群,各成阵营。
白霜率着最为庞大的一支队伍,走在最前方,正要踏入丹木林之际,脚下阵纹却骤然失控!黑色罡风呼啸席卷,周遭时空乱流宛若蛰伏的上古凶兽,虎视眈眈。
结界之中遭遇时空乱流,本就是寻常事。众修士虽未惊惶,却也不敢有分毫懈怠,只因此处乃上古丹木之所,所生乱流异于他处,稍有差池,或卷入其他界域遭异族截杀、夺尽灵力,或在乱流之中便被绞碎灵丹,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许知萝反手扣住沈芷悠腕间,二人随着众人于浓稠黑雾中缓行。
周遭时空乱流呼啸奔涌,宛若锻炉淬炼的九味真火,所过之处,万物皆焚。幸有护体灵罩庇佑,乱流触之,便化作灵力飞灰簌簌散落。
“都别低头看脚下。”白霜忽然沉声警示,嗓音里藏着一丝难察的轻颤,“我等已被时空乱流卷入魔渊之中。”
众人侧目望去,只见她束发的青色丝带,不知何时已褪尽原彩,染作一片墨黑。
“果然是仙界中人,竟然还有这等警示所处方位的神器。”沈芷悠发出感慨。
许知萝闻言之下,指尖力道不自觉加重,刚欲转头查探沈芷悠安危,转头刹那却遭幻象魇住。恍惚间,雾中映出她扭曲的倒影,旋转翻涌撞入她的瞳孔,父亲陨落那日的惨状骤然重现。
尸山血海中,无数白骨自虚空探臂,欲将她拖入幽冥深渊。鬼爪近身之际,她腕间的青玉镯陡然迸发出碧色华光,其光化作一道凛冽清罡之气,将袭来的魑魅魍魉尽数涤荡,扫作缕缕青烟飘散于黑雾之中。
“好家伙,闹了半天,此间众人除我之外,皆有护命灵宝傍身。”沈芷悠暗自感慨,一丝难察的自嘲倏然掠过眼底,转瞬便敛去无痕。
“果然只要有人的地方,出身背景终是绕不开的依仗。”沈芷悠再做受惊怯弱之态,心底却暗忖:“修行一道,竟也难逃家世宗门的庇佑。正是应了那句‘朝中有人好办事,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雾散风平,众人凭借护体灵宝依次破除幻象,惊魂未定之余,抬眼望去,才惊觉自己已置身于彻底魔化的丹木地界,“魔渊?”
“不想死就别轻举妄动。”叶子青厉声喝止欲摘灵果的修士,“此处乃全然魔化的丹木林,此果已染魔息,你若咬下一口,即刻入魔攻心,神魂皆被魔焰焚烧,终成无智魔物!”
“这里……是云澜境的盘龙关?”有人凝视周遭地势,神色惊疑不定,似是认出了此地。
这片疆土,较古籍所记,诡谲更甚,而那惨烈之态,更远超所载。
浓雾之外,盘龙关残垣断壁隐约可辨,散落的巨石上既覆着妖物栖息过的爪痕磷迹,又嵌着黑褐魔痕,触目惊心。浓雾之中,丹木虬结的枝桠间悬着串串赤红果实,果核饱满剔透,随风轻摇生姿,妖异夺目。
一股甜腻异香四下弥漫,勾得人垂涎欲滴,连神魂都为之震颤,几欲沉溺其中,难以自持。
“怎会如此?”一人茫然四顾,喃喃自语,“丹木结界乃‘问道者’最难的试炼之地,唯有问道巅峰修士,或是初入步虚之境者,方能在此进出自由。”
白霜之所以有底气携两位新人直闯此地,原是她身具仙体,已入步虚中期,更于不久前觉醒了界行之能。
加之她团队中高手如云、各司其职,护得两位新人安然同行,本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休要在此危言耸听!”忽有一音反驳,满含不屑,“我本出身云澜境,自幼便闻盘龙关经昔年一战,灵气耗竭、水土荒芜,早已寸草难生。你倒说说,这般绝地,何以支撑丹木这等上古灵植存活生长?”
“你懂什么!盘龙关离弱水那么近,早就有了魔化的征兆!”叶子青伸手摘取最近的一颗果实,那丹木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看清楚了吗?这里早被魇魔侵蚀了根基,成了魇魔的地盘。”
“魇魔?!”忽有修士颤声追问,面色发白,“可是那诞于上古魔息,自幽冥炼狱爬出、死而复生的凶煞魇魔?”
“正是!”叶子青眸色一沉,掌心猛然发力,将那颗赤红果实捏爆,里面流出的竟是黑褐色的魔汁,它混着甜腻异香四溅。
“若连盘龙关都已遭魔化……”一人兀自沉浸在幻境余悸中,声音哽咽,“那我的爹娘……”
话音未落,那人便双目赤红、身形失控,直欲冲向丹木林深处。
白霜见状,袖袍轻挥,数道金色符文瞬间飞射而出,如锁链般将其身形稳稳禁锢。她转手将符文控制权交予其同行修士,沉声道:“莫要冲动,此乃魔渊险地,妄动唯有死路一条。”
忽然陡生剧变!
众人头顶的时空乱流骤然碎裂,黑芒翻涌,杀机四伏。
“当心!”许知萝一声疾呼,数条碗口粗的漆黑藤蔓已破土而出,带着倒刺直扑而来,转瞬便要缠上沈芷悠的腰身。
白霜的惊喝与法器爆裂之声同时炸响,她拔剑出鞘,寒光一闪,瞬间斩断袭来的藤蔓触手,断口处喷溅出黑褐色的腥臭汁液。
沈芷悠拽着许知萝侧身急闪,终究慢了半拍。两条藤蔓如毒蛇般缠上许知萝双足,猛地发力,将她飞速拖向树顶。
树顶之上,时空乱流翻涌盘旋,正逐渐凝成一个漆黑漩涡,漩涡深处隐现无尽幽暗,似能吞噬一切生机。
沈芷悠反手抽出贴身短刀,尚未见血,一道凛冽剑光照彻天地,瞬间破开周遭的魔瘴与阴霾。
一道月白身影踏着时空乱流的灰烬疾驰而来,衣袂翻飞间带着凛然剑意:“尔等可知这是何等凶险之地?简直胡闹!”
缠绕许知萝的藤蔓应声而断,那些魔植触及剑锋的刹那,便化作漫天黑灰,如黑色鹅毛般簌簌飘落,弥漫四野。
许知萝从半空跌落,正好被男子接了个满怀。
“谢师兄、曾师兄!”一名玄衣男子快步上前,脸上满是欣喜之色,拱手高声唤道。
见到谢珩焉与曾修齐现身,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且不论你们之中有人修为未及,本就无资格踏入丹木结界!”曾修齐神情肃然,“更荒谬的是,竟有人仗着自己仙体之躯,携未正式入门的弟子擅闯此地,简直目无门规,胆大包天!”
“哥——!”
当曾修齐的目光扫过白霜那条被魔气侵蚀、血肉模糊见骨的手臂时,后续斥责之语骤然顿住,眸色间闪过一丝难察的动容。
但不过瞬息,他便敛去异色,手中《戒律》金册骤然腾空,金光暴涨间化作数道赤金锁链。
锁链如灵蛇般疾射而出,既稳稳缚住众人身形,又将他们周身躁动的时空乱流牢牢禁锢。
“界行者竟能操控时空?!”沈芷悠心中暗惊,目光流转间,却瞥见叶子青眸光决绝,竟要以手为刃,剖出自身妖丹为白霜驱散体内魔息。
危急关头,一道白光骤然闪过,“莫做傻事。”
谢珩焉广袖轻扬,一枚“九转续魂丹”已破空掷向白霜。丹药入腹,白霜臂骨之上,血肉竟如灵藤攀附,转瞬覆满伤处,与原先肌理别无二致。
“时空乱流之创遭魔息侵噬,唯混沌本源可解。此丹仅能暂压魔息,后续仍需百草阁悉心调理。”谢珩焉沉声道,并看向叶子青,“你先携她返回百草阁,神尊不日出关,或能觅得一线生机。”
“传闻这混沌本源,千年前便随混沌之境的灵姒一同销声匿迹。即便是已然复活的澜主,也再难窥探其踪迹、掌控其分毫。”
旁侧一名女修轻声补充,语气中满是敬畏,“幸有神尊神通盖世,仅凭几卷残缺古籍,便勘破混沌本源的玄奥,更能以自身修为引动混沌余韵,凝练出纯粹的混沌本源!”
“又是灵姒……还有那位神尊……”闻言,她想到自己曾无意间引动混沌之力,竟将幽冥死气化而为灵力。循混沌生万物之理,此力或可滋养经脉,更能生肌续骨、转化魔息。
沈芷悠心头微动,“看来需寻机一试。”
这时白霜踉跄起身,欲行大礼,却被谢珩焉抬手制止:“无需如此,这份因果,自有人偿还。”
白霜抬眸,先瞥了眼曾修齐,复又望向叶子青,神色间藏着几分复杂。
谢珩焉目光淡淡掠过她,语气沉静无波:“伤愈之后,速往惩戒阁领罚。”
叶子青见状,连忙扶住身形尚虚的白霜,二人足尖一点,踏入曾修齐所布传送法阵,转瞬便消失无踪。
忽然间,丹木四周的混沌乱流发出凄厉嘶鸣,天地间漫开清冽木香。
“这气息,好生熟悉。”沈芷悠眼尾瞥见一缕虚影自古树上方的虚空垂落。那人所过之处,混沌灰烬竟燃起星火,漂浮在空中的诡异之物缕缕生烟。
谢珩焉挥袖解开众人身上锁链,垂眸间便将全体传送至了九宸天的百草阁。
虚空之上,谢珩焉清冷之音徐徐回荡:“今日起,九宸天的试炼结界全数关闭,待失控时空乱流平定后,方得启开。且界行阁不日将设特训之制,考核通过者授界行者之职,司守护四方安宁之责。”
清场完毕后,曾修齐掌心凝出十盏莲花琉璃。盏身悬于半空,冷白光华乍泄,经他指引,盘龙关肆虐魂魄尽被收纳。
“镇灵玉笏?”蛊虫之中,沈芷悠残留的一缕神魂悄然波动,“卫九渊?”
魔化丹木林此刻似乎感知到了致命威胁,树上果实接连自爆,发出刺耳婴啼。万千藤蔓破土而出,直取谢珩焉要害!
“雕虫小技。”谢珩焉剑诀轻引,一式“惊蛰引”荡开凛冽剑意。
曾修齐本能想要出手相助,旋即想起眼前之人的实力,便安静退至一旁观战。
“站着作甚?你也回去。”谢珩焉漫不经心拂去袖间灰烬,整个丹木结界竟如画卷般卷起,将暴走的丹木结界封印成了一枚赤色木枝。
“遵命。”曾修齐领命,携镇灵玉笏转身返回九宸天。
众人散尽,一道身影方才显现,其容貌竟与王旭一般无二。
只见他喉间腥甜上涌,猛然呕出一口鲜血。长剑已然架在他颈间,谢珩焉寒眸冷冽,字字冰寒:“你究竟是谁?”
“哦?竟还有个暗中窃听者?”谢珩焉眸光一沉,视线落向足底那只蛊虫。
凌厉杀意骤然弥漫,蛊虫应声殒命,沈芷悠一缕残魂因此断绝感应,错失了那至关重要的讯息。
待众人赴百草阁疗伤去后,谢珩焉方折返而来。他与百草长老密谈数言,遂携镇灵玉笏步出百草阁。
“谢师兄留步!”门外等候已久的曾修齐鼓足勇气拦上前,躬身行礼道,“修齐多谢师兄出手相助。”
“无需言谢。”谢珩焉微微颔首,神色淡然,“权当是你助我寻得魔化丹木的回报。至于令妹手臂之伤,需待神尊出关,方能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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