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暖阳拓窗花印于青砖之上,随着日晷迁移,光阴从地上一跃而上,停在了沈芷悠的玉容间,惊扰了她的清眠。
日色渐浓,灼得她的颊边泛起暖意,睫羽轻颤间,她眉峰微蹙,眼底还带着未散的迷蒙。
正欲起身,却见床畔悬着一纸素笺,无风自动。
笺角那哭唧唧的小人儿最是熟悉不过,一看就知是许知萝的手笔。
素笺萦绕着淡淡灵力,其上那小人栩栩如生,竟将沈芷悠昏倒的前因后果演得分毫不差。末了,那灵力凝就的笔触带着几分犹豫,小心探问着她神魂是否安稳。
“看来大家都以为我因天生神魂残缺、根基虚浮,这才被那两位师兄的浑厚灵力给震晕过去了。”沈芷悠凝出水镜,瞥见耳后蛛网般的裂纹又深了几分,不由蹙眉,“竟蔓延至此,须得尽快恢复混沌之力才是。”
她依着笺上嘱咐,起身拈起案头青釉莲纹壶,浅酌三盏凝神露。待灵台清明些许,这才换上月白襦裙匆匆出门。
衣袂轻扬间,掠得几只阶前戏耍的玄鸟闻声惊起、振翅而去,待她赶至界行阁时,界行真人正端坐堂中,为众弟子授业解惑。
“身子可好些了?”界行真人见她面色渐润,捋须轻叹,“真不知是福是祸。你神行之力如此出众,修行根基却连普通人都不如,竟还被谢珩焉与曾修齐两个小子的灵力震晕过去。”
沈芷悠忙在心底搜刮话本中诸般应对,未几,便垂首敛眉应道:“弟子愚钝。”
“倒也怨不得你。”界行真人话到唇边忽止,转而言道,“素尘都与老夫说明白了。你好生休养便是,你可知酒葫芦给的丹药可非同小可啊。”
恰在此时,许知萝的传音入耳:“小悠,你今日服下的凝神露是真人特意让我拿给你的。”
沈芷悠心下了然,恭谨行礼:“谢真人挂怀。”
“罢了,你情况特殊,老夫已替你向惩戒阁求情,换了惩处。”界行真人轻叩她的额心。
“惩处?”沈芷悠微微噘嘴。
“你莫不是这几天睡昏了头?还好意思提此事!”界行真人吹鼻子瞪眼道:“你们两个未入门弟子,竟敢罔顾门规,擅自随人去了那丹木结界般凶险之地,若非眼下是九宸天的用人之际,你俩早该逐出九宸天了。”
“弟子知错。”许知萝连忙站起身来,与沈芷悠双手结印,行了个标准的“叩晷礼”,姿态温顺。
界行真人袖袍轻拂,药香弥漫,与那凝神露气息如出一辙:“你若身子无碍,便入座听课罢。”
沈芷悠恭敬作揖,缓步走向座席。许知萝已在座上挤眉弄眼,待她落座立即传音:“小悠你可算醒了!真人连你何时苏醒都算得精准呢。”
“不过你这几日昏睡,倒恰好躲过一劫。只是——我们这几人可就惨了!”许知萝耷拉着眼,嘟囔抱怨道:“不仅要入洗髓池涤脉七日,还得往膳堂帮工!你可不知那肉粥香气多勾人,惩戒阁长老偏逼我们辟谷守心,你说说,这分明是存心为难!”
“最可气的是,每日天未亮便要我们动身,还不许使用法力,只能徒步下山挑水。惩戒阁长老扬言,既我们偏爱罔顾门规,此次索性让我们下山好好看个够!”许知萝揉着酸痛的肩头,嘴巴撅得老高。
沈芷悠浅笑着宽慰,心中却也爱莫能助。
说到此处,许知萝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古怪地掐断传音,满腹话语戛然而止。
沈芷悠浑然未觉,追问道:“那我的惩处究竟是?”
见许知萝恍若未闻,她即可传来又一道密音:“听闻惩戒阁最为严苛,想来不会轻松罢?”
“这个嘛……”许知萝目光游移,欲言又止。
“快说!”沈芷悠凝眸注视着她的双眼,惊疑道:“总不会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吧?”
“那倒不是!”许知萝急忙否认,可转瞬又变得犹犹豫豫起来,“只是……或许……”
“究竟如何?”沈芷悠不解。
“好好好,我说便是。”许知萝举手作投降状,“你可要稳住心神——不知为何,最终商议结果是罚你去仙枢阁抄书。”
“仙枢阁?典籍不是都在藏书阁么?抄书应当不算重罚吧?”见许知萝面有难色,沈芷悠改口,“莫非另有说法?”
“唉——届时你便知晓了。”许知萝含糊其辞,“真人说,这都是为你好。”
学堂课业方罢,残阳如血,染得漫天云霞彤红似燃,天边云卷云舒,自在一副悠然做派。
许知萝引着沈芷悠行至仙枢阁前,二人并肩立在鎏金匾额之下,望着檐角鸦雀趁暮色归巢,翅影轻掠。
“哎——小悠,我忽记起膳堂尚有杂务未毕!”许知萝念及沈芷悠往后受罚的光景,便觉心惊,脚步悄然后退半步,忙寻了个由头,急声说道,“你我姐妹一场,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许知萝临走前不忘最后叮嘱:“小悠多多保重,切记莫要偷懒啊——!”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沈芷悠轻抿下唇,仰首端详着“仙枢阁”三个鎏金大字,半晌也未瞧出个端倪来,“即便是抄错要受罚,也不至于让人闻风丧胆至此把!”
她轻叹着摇了摇头,随即推开了仙枢阁的朱漆大门。
踏入殿内,沈芷悠便见案上留着一纸指示,心中暗忖:“这个世界的人怎么都喜欢留字条?”她依着纸条指引,在书架上寻得《静心咒》。
不过翻得数页,沈芷悠便已入神,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心绪如潮涌动,不由得低呼出声:“这……竟有益于神魂修炼!”
自踏入此界以来,沈芷悠总觉得有双无形之手,在推着她朝着灵姒那条线前行,她苦于摆脱,却受制于血祭离魂蛊的制约。
正神游天外时,沈芷悠手下的笔尖却不慎在灵纸上落下一滴墨迹,“糟了!”
正在沈芷悠犯难之时,砚台里的浓稠玄色却悄然泛起涟漪。未料那噬字妖变招迅捷,竟幻作灵蚕之形,一道白光自其体内骤然迸发,猛地一口飞咬在了沈芷悠的虎口上。
白光乍现,如闪电般风驰电掣,自噬字妖体内窜出,瞬间遍淌沈芷悠的周身。骤生之变令她手一抖,手里的毛锥“啪”地掉在宣纸上,把满纸辛辛苦苦誊写的工整墨迹搅得一塌糊涂。
“噬字妖!”那灵蚕玲珑小巧,模样煞是可爱。
沈芷悠方欲抬指轻触,转瞬之间,灵蚕却化出一群烛蛾,呼啦啦蜂拥扑来。她猝不及防,慌忙抬臂格挡,那些烛蛾却如附骨之疽,死死粘在衣袖上,任她如何挥甩也无法挣脱。
顷刻间,整只手臂便如细针轻刺,麻痒之感愈演愈烈,直至顺着经脉蔓延至后背,漫至全身。
可未等她缓过神来,那触感又突如退潮般飞速消散。
沈芷悠缓了半晌,心神方定,暗自思忖:“难怪知萝神色怪异,原是为此。”
接连吃了数次暗亏,她总算学乖了,只需誊写得准确工整,那噬字妖便不会现身。
心念既定,她的神识愈发专注,凝神之法也渐渐有了雏形,只是偶尔小憩之时会望着案上厚厚一册典籍,不禁轻喟:“若皆这般逐字誊写,恐怕三五载光阴,也难抄完一册。”
"哐当——"窗外忽有一颗石子飞掷而入,“嗒”地落在案边。
沈芷悠抬眸望去,正见许知萝探着半个脑袋,扒着窗棂往里张望。
她一双杏眼骨碌碌转着,目光在殿内四下逡巡,似在仔细确认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沈芷悠刚欲开口,就被许知萝急忙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
许知萝右手捏决,急忙冲着殿内的沈芷悠传音问道:“郗霁神尊在不在?”
“郗霁神尊?”沈芷悠抬眸四顾,而后摇了摇头,眸中凝着几分茫然,不解许知萝为何突有此问,“这里似乎只有我一人。”
见她摇头,许知萝悬着的心才落地,立马猫着身子,从窗户缝里灵巧地翻了进来。
她献宝似的捧出一盏兔形花灯,放在案上,凑近道:“修齐师兄说你灵脉受了伤才晕过去的,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天天惦记着你,担心得不行!”
话音未落,阁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惊得许知萝脸色一变,慌忙又从窗口翻了出去,消失在了暮色中。
“搞什么?!”沈芷悠抬眸循声望去,廊下唯有光影流转,并无半分人影踪迹。
转而望向天际,现下霞光渐敛,天光愈发昏蒙,殿内暗影悄然蔓延,于是她又收回目光,垂眸凝视案上玲珑兔灯。
灯影摇曳间,暖黄光晕漫过她的眉梢,映得沈芷悠的眉眼柔和,心底暖意如暖阳过隙般悄然漫开。
“哎——今日若不能多誊几页,这三五载抄完这些的念想,怕是愈发渺茫了!”心念及此,沈芷悠遂又敛了杂念,凝神静气之后,又重新执笔落墨。
案上墨香袅袅缠绕,许是心境澄澈无波的缘故,此番笔触格外沉稳,墨痕娟秀工整,竟无半分滞涩。沈芷悠自觉神识也较往日而言愈发凝练,字字落笔皆含定力,连砚中玄墨也似受其感召,安然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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