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用完餐后,曲星河担起东道主责任,主动请缨将桌上的杯碟碗盏收拾干净,萧野则在一旁抱手观望着,还时不时赞许曲星河手脚麻利几句。
沈柳溟一言不发,望了那两人一眼后便有些醉醺醺地走进内室,抓住茶几上的仙陨,坐回塌上擦拭佩剑。这把剑杀过许多人,沾过许多人血,唯独毒虫的血,是第一次沾到。
沈柳溟平生最害怕的东西,便是虫子。小到菜叶上的毛毛虫,甚至“恶屋及乌”,长地跟虫子一样滑溜溜的蛇,他都避之如猛虎野兽,一见便心生恶寒,直感恶心。
也正因此弱点,他才失手于那两人之下,才差点丢了性命。
烛光照耀下,剑刃锋芒毕露,紫色、黑色的血迹沾在剑刃上,令其多了分肃穆的杀气。沈柳溟轻轻地用衣角将它们抹掉,而萧野则抱来一床褥子,在沈柳溟的床边打起地铺。
沈柳溟眼角余光中,是萧野在铺开褥子的身影。须臾,一把剑已擦拭得程光雪亮。他收剑入鞘,忍不住对萧野道:“有床你不睡,为何要在我这儿?”
萧野停下手中动作,笑道:“那张床是曲先生的,他不允许外人睡他的床。”
沉默了片刻,沈柳溟道:“那你这几天……都睡哪?”
萧野笑着拍了拍褥子,道:“睡这。”
“……”
再怎么说,这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自己也没有矫情到“孤男寡男”不能共睡一张床的贞洁地步。若是这人胆敢对他动手动脚,一剑刺斩断他双手!
言念及此,沈柳溟握紧仙陨剑柄,向床内移动,腾出一个身为,嗫嚅道:“你、你上来睡吧。”
萧野停住手中动作,抬头望向那映射着烛光的美丽俊俏公子,玩味道:“和你一起……睡吗?”
看到萧野一脸坏意的笑容,沈柳溟炸毛:“爱睡不睡!”
“睡睡睡!”萧野直接将手中褥子丢开,一个蹿身上了床。沈柳溟见这人来势汹汹,笑得如沐春风,登时后悔引狼上床了。
他抱着仙陨躺下,侧身面对墙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旋即一张单薄的喜庆大红花棉被盖上他身上,紧接着室内烛光倏忽摇曳一下,便熄灭了。沈柳溟莫名地感到紧张,身子僵硬如木块时,他的背上突然贴上了一堵“热墙”。
“萧野!”沈柳溟咬牙低声叫道。
萧野轻笑:“在。”
沈柳溟用手肘推开那温热的胸膛,道:“别靠我那么近!离远点!”
“这张床就这么小,我不靠着你点儿,就得摔下去了。”
床有多大,萧野身为有多宽,沈柳溟知道的一清二楚,咬牙道:“骗人!你再贴着我就给我滚下去睡!”
萧野只好罢手,稍微往后挪出了点距离,轻柔道:“你能对着我睡吗?”
沈柳溟斩钉截铁:“不能。”
萧野嘴角微微翘起,目露痴色,深深地望着那柔顺乌黑的秀发。须臾,他不自禁捋起一缕发丝,放于鼻下轻轻嗅起。
这人,就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沈柳溟攥紧怀中仙陨剑柄,咬紧下唇后又松开了,无奈道:“你能别这么讨厌吗?”
萧野怔愣了片刻,旋即笑出了声:“沈柳溟,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沈柳溟暴躁问:“什么?”
萧野轻轻吐出一句:“你太相信我的定力了。”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刻,一阵咆哮声响起:“你想干嘛?!”
萧野支起身体,凑拢到沈柳溟身边,然后俯下身,凝视着沈柳溟。沈柳溟此时索性闭上了眼眸,眼不见为净。可他的身子却在微微颤抖,淡淡的月光照耀下,依稀可见他脸上的那片绯云。
萧野吞咽了下口水,嗓子都哑碎于情/欲中:“没想……干嘛。”
“那就离我远点!”沈柳溟突然睁开双眸,翻身往萧野胸膛上击去,砰的一声在内室中响起,声音在静谧中更显响亮。沈柳溟一惊,忙抓住萧野双肩,急问:“你、你没事吧,你是傻瓜吗?为何不躲?”
方才那一掌,萧野可以及时躲开,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若是放在之前硬接这一如寒风般凛冽的一掌,有了自身灵力护体加之软猬护甲,那便如鸡蛋碰到了石头上,轻轻一击,他不会受伤。可是这几日,他时不时就为沈柳溟传输灵力,体质也就大不如从前了。
萧野揉了揉郁闷窒息的胸口,片刻后才喘过气来,却微笑着摇头道:“我惹你生气了,你打我一掌就会消气,为何要躲?”
沈柳溟眸子中流光荡漾,霎时间,情绪都融化于其中。沉默了片刻,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怀中仙陨放于一旁,转身面对萧野,严肃道:“你做这些都是徒劳的,我可不会因此喜欢上你。所以你尽早放弃,明日就回无量派去吧。”
萧野也顺势躺回床上,盯着沈柳溟的眼眸,笑道:“那你呢,你要去哪?”
沈柳溟轻吐:“我去哪,与你无关。”
萧野道:“那我就跟着你,直到弄清你要去哪,要去做何事为止。”
“……”沈柳溟忍住想暴揍这人的冲动:“你这么长时间不回无量派,你家人会担心你的。”
“这就不劳你挂心了,”萧野笑道,“我经常在外行走江湖,好几日甚至几月都不回宗派,他们对此已习以为常了。”
“……”沈柳溟继续道,“你要我做什么你才能离开我?”
“不做什么。”
“……”沈柳溟沉默了片刻,忽而笑道,“萧野,萧大哥,我觉得咱们还是做朋友好,那个……咱们是做不成的。”
沈柳溟这一笑,颤得萧野心尖抖了三抖。他怔怔地盯着那张俏脸,半晌后才轻声道:“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做朋友有什么不好?!”沈柳溟猛地攥紧拳头,忍住骂人的冲动,“你和我成了朋友,以后我若遇上你家门生,我或许还会手下留情。你们无量派若是有人……有人……”
沈柳溟绞尽脑汁拼命想,这第二点他就是迟迟想不出来,他哈哈一笑:“总之,你我成了朋友,以后在道上相见,互相有个照顾,不挺好?”
萧野看着这一脸天真的人,嘲弄道:“你说的这些成了道侣也可以做到,而且……”
萧野有意停了下来,压低了嗓音,拉长尾调:“做朋友就不能和你做些有趣的事了。”
沈柳溟下意识反问:“什么有趣的事?”
萧野却嘴角勾勾,贪婪深邃的目光在那张玉面上雕琢片刻后缓缓落在湿润饱满的唇瓣上。须臾,他才轻声道:“做朋友就不能亲你了。”话音刚落,一个黑影迎面向他击来,萧野早已做好反应,抓住那只手腕,哈哈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开玩笑呢,怎么反应这么大?”
沈柳溟气得想啐他一口,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从牙关中泵出:“你胆敢再对我说这种轻薄话,我割了你舌头!”
萧野笑道:“好,不说了。”
沈柳溟瞪那人一眼:“放手。”
萧野微微一笑,依言放手。沈柳溟用眼神警告了下萧野后便转身朝里,将被子盖到头上,呼哧呼哧大睡。
可那只暴露在外的晶莹剔透的耳朵,却已被羞意染得通红。
“犹如他的唇瓣。”萧野心想。
夜半,竹林仍如浪涛般,此起彼伏地奏响一首安眠曲。寒蝉悲戚深邃的声音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传来,吵得沈柳溟心中的愁思越解越乱。
他睁开双眸,怔怔地望着那面墙。
墙中虽无物,他却在墙面上看到了梦幻般的金色光影。这是童年在江南时的快乐时光。光影中,有夏日清荷、有饱满的柿子、有从池塘中露出一隅的莲藕……更有母亲甜蜜的笑容和温柔的爱抚……
倏忽间,金色的光影消失。那些美好的回忆如同摔碎了的镜子,碎片一块块如急流般向后涌入。取而代之的是幼时的他被小孩们摔在泥水坑里,是被猛狗咬中后腿时恐惧绝望的面孔,是母亲死时垂落的枯手……
沈柳溟不忍再想,他阖上已微微泛红的双眸,轻轻叹了口气。可喉咙发紧,那叹出的气成了一声悲吟。
突然,一个温热的身体从后抱住了他。那人的手环住了他的腰肢,蓦地,一股温暖的灵力融入他的血肉,四肢百骸尽数舒展,体内横冲直撞的灵力也渐渐平息,而耳边的寒蝉声也在那一瞬间,化为云烟。
一泓被寒风吹皱了的秋湖,迎来了它的静夜。
沈柳溟咬唇轻声道:“我不需要。”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小的时候每当我睡不着时,我的姊姊总会这么对我,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温热的气息缭绕在脖颈,久久散之不去。沈柳溟身子微微颤抖,那只抓紧了仙陨的手犹豫了片刻后最终松开了。
他阖上双眸,轻轻道:“你有时候,真的很让人讨厌。”
萧野望着那人:“但总有那么一个时候,你不讨厌我。”
沈柳溟沉默了。直到萧野认为自己等不到那句回答时,沈柳溟的声音轻轻飘过了耳畔。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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