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柳溟觉得自己醉了,不然怎么会在这处荒山野岭,穷乡僻壤的地方,在这座破败萧瑟的酒肆里看到那人?
见了鬼了。
他明明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发足狂奔,距他方圆一里以内的地方都看了个遍,就差把石头搬起来看蚂蚁搬家了!也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结果这颗紧绷的心刚松下去没多久,怎想这人还是出现在了他面前!
简直是阴魂不散。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这三天来,沈柳溟的身后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人,如阴魂野鬼,怎么甩都甩不掉。
起初,沈柳溟怒不可遏,拔起剑就和萧野干了起来,结果是每次距离他咽喉处仅差一丈时,剑就再也刺不下去。也许是这人修为比自己高,所以在戏弄着他?等他的剑快刺入咽喉时,他便急忙躲开!
如此这般你追我赶,鸡飞狗跳的过了一天后,沈柳溟累得扶树气喘吁吁。而那人则是轻飘飘落在了他面前,一脸云淡风轻,仿若“累”这个字眼永不会在他脸上出现。
他笑着,欲要伸出手搀扶沈柳溟一把。这一充满了善意的举动,却是将沈柳溟看扁了。沈柳溟心灰意冷,唰的一下收剑不再望向那人,而是决定我行我素,不理这人,冷落他,臊着他!
于是,又开始了你追我跑,却插翅难飞的狗血戏码。
沈柳溟走一步,萧野走一步。沈柳溟停下,萧野也停下。两人倒是颇为默契。直到了第三日沈柳溟来到一个小镇上时,脑瓜子登时闪过一个想法。
当下,沈柳溟便开始按计划行事。
小镇虽小,人流量却大。一条大道上,密密麻麻地攒满了人头,挤挤攘攘,互不相让,时不时就有啊啊的惨叫声从人潮中传出,应是哪个倒霉蛋被踩了一脚。
沈柳溟眼尖,登时从人流中发现了一个身形与他相仿,也是一身白色装扮的少年。真是天助他也!当下沈柳溟便蹿到那人身边。
此时萧野已被远远地甩在了背后,加之两人中尽是头顶举着箩筐的少妇和托着幼童的男人,任他眼睛长在了头顶上也望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沈柳溟心下狂喜。他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那少年回过头来看他,本来一脸怒容,在瞧见沈柳溟后登时消散了,目露痴色。
沈柳溟冷冷道:“帮个忙,头发束起……”
狸猫换太子码戏便上演了。
沈柳溟经过一条小巷后,登时溜了进去,顺便将那少年往前推一把,让他尽快离开,别败露了!那少年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扮演狸猫,迷惑萧野。
沈柳溟藏身在小巷内,待看到萧野经过小巷,浑然不觉,继续跟着“狸猫”而走时。他胸中光风霁月,酣畅淋漓。当下调转方向,背道而驰,离萧野越来越远。
可是这人现在却赫然坐在了他面前!一脸狞笑地看着他,神色得意又欠揍!
沈柳溟喝得通红了眼,凉薄的瞳孔在渐渐扩散,渐渐扩散为朦朦胧胧的醉意,最后融化成了一壶芳香醇厚的玫瑰花酿酒——贵妃子。他洁白的手指骨紧紧攥着那小酒壶,指尖发白,似要掐出酒水来。
坐在一处角落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萧野见此,并未有任何言语,而是龇牙咧嘴,冲沈柳溟笑了笑。接着,他豪迈地举起一碗酒水,酒水是浓烈辛辣的竹叶青,他向沈柳溟示意了一下后便仰头喝了个干净。
随后放下空碗,抹了抹嘴角边溅出的酒水后深深地望着沈柳溟。
这一举动,宛若隔空敬酒,更是暗中较量。沈柳溟也不甘心认输,而是猛地举起酒壶,仰头倾酒,一股玫瑰花香,澄澈透明的酒水哗啦啦落入了他喉中。
乌黑的束发瀑布般倾泄在身后,发尾别在肩前。那张似若雪裹琼苞的脸蛋,已渐渐白里透红。秀丽白皙的脖颈上,那一点喉结,正滚动着……
这艳丽的一幕,令酒肆里的酒保停下了擦桌的动作,令正在行酒令的江洋大盗停止了吆喝,令正在跳着扁担路过的农夫停下了脚步,令坐在门口斗蟋蟀的孩童停下了手中的树枝。
此君只应天上有,人间何得此芳容?
一壶酒很快喝完了,沈柳溟砰的一声,将酒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随后怒瞪起一双早已融化了的眼眸望向那人。
萧野淡淡一笑,然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沈柳溟见状,哼了一声后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萧野面前,然后坐在他对面。
他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干后睁眸对萧野道:“说实话,你为何要一直跟着我?”
萧野笑道:“我说是顺路而已,你信吗?”
沈柳溟咬牙切齿,怒瞪着萧野道:“你当我傻吗?!好一个顺路而已。明明有官道可往,我偏偏不走,就爱走小路。你呢?!你为何也要走小路!再有,我一停下歇脚,你也停下歇脚!我一动身出发,你也要动身出发!难不成都只是‘碰巧’吗!”
萧野轻轻笑了几声,道:“你爱走小路,我也爱走小路,偏不走官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走累了,我也累了,你休息好了,我自然也就休息好了。这又有什么怪呢。天下大小事那么多,总会有那么一两件是会碰巧同期发生。”
简直是一派胡言!
砰的一声响起,沈柳溟按在左手中的碗已碎成了两半。那酒保一直偷偷瞧着沈柳溟,这时瞧见本就微薄的身家又损失了一只碗,简直是雪上加霜,登时心疼不已。
沈柳溟左手微微一挥,那两块碎片登时飞向萧野。萧野临危不乱,八风不动,只微微笑着。待那两块碎片逼近他双眼时,忽听得砰砰两声,碎片均掉落在了桌上。
只见火色的灵力正在萧野身上流动着,显是灵力护体。
沈柳溟见此情状,心中生出了羡慕嫉妒之意,他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道:“臭鱼,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听到死变态没了,自又己成了一条臭鱼,萧野心中暗暗好笑,道:“这个嘛……我也不知。”
沈柳溟彻底坐不住了,拍桌怒骂:“你有完没完啊!我是欠你家钱啦?我是招你惹你啦?你、你别这么无耻行吗!好歹、好歹也算个名门正派子弟,要点脸,死臭鱼!臭鱼臭烂虾!特么的死变态!我彻底受够你了,小爷要不是有要紧事要做,要不是着急赶路,岂能容你这么放肆!说!你是谁派来的?怀了什么鬼胎?哼哼,我可不怕你,我劝你……”
他越骂越激动,眼眸里的醉意是越来越浓,脸上和脖颈上都已渐渐染成了深红色。饶是他对萧野恨之深、爱之切,这时早已趴在了桌上,岂能支撑得了那么久?
酒肆里的客人,一见美人这般泼辣放肆模样,一边暗暗心惊,一边又忍不住观看。
萧野察觉到有些人的眼中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眼色,登时怒向那几个人,眼神冰冷,充满了警告。那几个人慌忙低下头来,兀自猛灌酒。
沈柳溟已然彻底醉了,动作是越发狂放。他指着萧野鼻子,一改往日清冷高傲模样,怒骂着:“说啊,快说啊!你这条臭鱼,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沈静之,呵呵,我那好二哥!他自个不敢跟踪我,就派了你来监视我是不是?你、你还陪他演戏,我呸!这么不要脸!”
萧野无奈叹了口气。贵妃子酒气虽芳香,酒味酣甜可口,可是它却如这世上所有的烈酒般精浓。管你是多大的饮酒行家,若像沈柳溟那般狂往胃里灌酒,不醉是不可能的。
而沈柳溟这个喝酒小白,为了逞能好面子,硬是喝光了两个小酒壶。
不醉才怪。
萧野叹道:“没有谁指使我来的,我也没想害你,我、我只是……”
沈柳溟双眼已瞧不清萧野模样,只见两个朦胧模糊的身影开始在他眼前乱晃。他猛地眨了眨眼,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是什么?”
萧野望着醉得身子摇摇晃晃的沈柳溟,沉默了片刻后,嗫嚅道:“只是……只是……我、我很……”
他鼓起了勇气,正要道明自己的心意时,只听咚的一声,沈柳溟臀下的长椅被撞倒在地,而沈柳溟本人则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沈柳溟双手撑着桌面,摇了摇脑袋,然后咬牙怒道:“你这小厮,你家酒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为何、为何我竟喝醉了……醉了……我、我定要端了你的……你的狗窝……”说着,他猛地抬头望向萧野,道:“喂,你也醉了吗?”
萧野摇头:“我没醉。”
沈柳溟喃喃道:“是嘛……是嘛……咦?我为何看你是两副面孔?你怎么多出了个身影?奇怪……奇怪……这家店,必定有邪祟!定是有魔障在这蛊惑人心!待我……待我去将它们杀了!杀了……”
说完,头也不回,猛地就要走出客栈,结果刚走出两步,双脚仿佛被打了个结,竟左右缠绕在了一起,自个绊倒了自个。眼看就要迎面摔下时,萧野忙蹿到沈柳溟身后,伸手揽住那人的腰,将他抱到了自己怀中。
沈柳溟感受到背后贴上一个温热的胸膛,登时大羞!即便再怎么醉,十步之内还是能分得清人畜的!他忙挣脱开萧野环在腰上的手,嘶吼道:“啊!死变态!你个断袖别碰小爷,小爷才不是断袖,小爷不好男色,你、你给我离远点。”
喝醉酒的人发起疯来简直无人能敌,让人难以招架。
萧野只好乖乖听话,松开了沈柳溟,举手投降,连声安慰他道:“好好好,我不碰你不碰你。你冷静点好不好?”
沈柳溟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萧野一眼后,冷哼一声,如他衣上的仙鹤般,高傲地昂起头颅,潇洒地离开了酒肆。
那酒保眼见客人还没支付酒钱,忙要叫住他时,萧野道:“他的酒钱我来付。”
酒保登时眼前一亮:“那个……还有一个碗……”
萧野笑了笑,没说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后放在桌上便离开了酒肆。
此时夕阳将落,大地一片金黄。
沈柳溟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在走到一棵大树下时,似已是再难以招架这具被酒意袭击的身体,便在树下坐了下来。
他背靠在树干上,微微阖上了双眼。即便心里告知自己万万不能睡,前方还有敌人,可是酒意已彻底与体内血液融合在了一起,登时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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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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