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裴玉澍领命,被送往圆明园之外的兰宇阁,皇上传了旨意,要她暂时在那儿守阁。所需做的事情不多,只是守门、防窃贼、整理书卷,夏天还需放着蛀虫和火势。

这些杂乱的事情虽不累人,却烦心,她过去就像在里头坐牢一样,什么事也做不了,连餐食都得自己想法子。

素绵想送她,亦被拦在宫内。

兰宇阁外头甚是幽静,四周皆围着茂密的林子,望去翠色满眼,裴玉澍却无心看这样的美景。

进去后,也没人来迎接,里头只是个一进院,四面皆是高阁,全用来藏书。此地专储造办处的活计档,从本朝到前朝,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书卷,都能放满整座兰宇阁。

而裴玉澍被送来守阁,便只能住到院子侧面的一个矮柴房里,进去后,发现那儿连床榻都没有,像是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

阁外还有两个临时的库役在当值,见她收拾好东西,便交代道:“这些日子天干物燥,夜里要谨防起火。看守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咱们要走了。”

裴玉澍望着偌大萧条的院子,又是担心地问道:“我一人在此地,若是遭贼了要怎么办?”

两个库役卸下门锁:“这儿还有另外一位造办处的师傅当值,只是近些日子出去了,还未回来。”

裴玉澍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两人走出去,反而期待着另一位师傅回来。兰宇阁少有人气,灰尘浓重,她来回打造院落,搬运书卷,就弄得一身灰。

比起吵嚷的如意馆,此处倒是安静,只是太过无趣。

裴玉澍初来时还有些沉闷难耐,可过了两日,也不知是因为寂寞,还是因为累着了,只觉得身心俱成了空壳,没了任何感觉。

直到第三日黄昏时分,裴玉澍听得外头有吵闹的动静。

来不及点灯,便看到有个影子被人推进院子来,大门又一次合上。

那人奔上前猛敲几次大门,颓然瘫倒在地。

裴玉澍定睛一看,那竟是阿螺。

阿螺见了她,惊怒而羞愧地捂着脸,裴玉澍透过指缝看见她的脸像是被人掌掴过了一样。

裴玉澍本就对她的背叛心惊,此时在这儿遇见她,反倒觉得奇怪。

要知道阿螺害人是刻意报复,哪怕受了人的指使,也不该被罚到此处。

裴玉澍还是心有余悸,并不靠近,可是阿螺自己转过来对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终究还是和你落得一般境地了。”

裴玉澍默然,坐到了一旁的石墩上。

阿螺靠着门板,一点点滑下去,苦笑道:“阿玉,我本以为告发了你,我就会开心,可是为什么你受罚,却会连累到我。”

裴玉澍心底仿佛有一条线崩断:“那么你又为何要加害于我?”

“因为我不能忍受我大哥平白无故地死去,我亦不能接受他草草下葬!而当日和亲王说要找人惩治一下你,做完事情会给赏金,我便这么答应了下来。”阿螺摇头,“和亲王只是想搞出个贡物失窃的罪名,让你知道一下厉害。可他何曾料到,皇上竟因此以为你要去讨好和亲王,此事对和亲王亦是不利,若是皇上继续追查,必会查到和亲王身上去。”

阿螺心如刀割:“和亲王那狡猾的人,竟直接把罪责怪到我的身上。”

她看着裴玉澍:“人人皆知你我有怨,我被推出来顶罪,此事也就是个匠女相互嫉妒闹出来的小风波,而和亲王全身而退,皇上将怒火全撒到贵妃娘娘身上,说娘娘根本不管匠女们。眼下就连贵妃娘娘都被气得卧病在床。”

裴玉澍为贵妃揪心,该怒又无从发泄。

而阿螺眼底的泪水再也刹不住往下落去:“阿玉,为何见到大家这样,我都没有快意?为何无论我换不回我兄长的命?我真的好恨你,阿玉,你杀了我吧,此刻只有我们在兰宇阁,我只是一个匠女,我们这一条贱命死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裴玉澍终于从石墩上站起,走到她跟前:“我不会伤害你,亦不会继续对你做什么。同你说的一样,这仇来来回回要报到何时?该受苦的另有其人。”

她的眸子冷下来。

和亲王,那才是她们应该对付的人。

此时门板再度被人叩响,兰宇阁往常不会有人到访,裴玉澍亲自过去开门。

外头日光昏沉,只是一个人影站得很近,她跨出去差点撞了个满怀。

“没事吧?”

她抬头,宋千帆握着她小臂,温热的掌心很快离开,两人拘谨地各自退了两步。

宋千帆戴着兜帽,穿了灰扑扑的下人服饰来,他很少有如此低调的样子,令裴玉澍有些不习惯。

宋千帆只是担心,没等她回话,又问:“在此住得可还习惯?”

裴玉澍这么些天来终于见到了熟人,心头一热:“还好。”她更加担心皇上又要连着怪罪宋千帆,也急着道,“皇上可对你说过什么?他竟然以为你要讨好和亲王,终归还是我连累了你。”

“夫妻之间,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宋千帆打断了她的话,“皇上只是存疑,问了我几句。但我早已被收了兵权,此时无法做什么事情,皇上只是不让我同你再见面。”

他的眉头蹙了蹙,低声道,“今日找着机会,给你带了些平日里可能需要换的衣物,天气热了,还为你备了绿豆羹,可以解暑。”

裴玉澍接过东西,一股暖意从心里涌了上来。宋千帆语气温柔,眼里却透着明晰的坚毅:“和亲王自以为得了便宜,却惹得皇上更加疑心。我想,此后借着皇上这股越来越强的恨意,只需找着机会,就能顺利对付和亲王。”

他说着又道:“往后我依然会找机会来看你,你莫要担心,照顾好自己,总有机会能出来。我会帮着你,信我,好吗?”

“我当然信你。”裴玉澍低声道,宋千帆抚上她的手,小心地捏了捏,又颇为谨慎地收回去。

日头落山前,这街上树影摇曳,他的影子融进绿荫中,融在这挥之不去的桐木味道里,沾染于身,难以抹去。裴玉澍走回兰宇阁,蓦地嗅到他带来的衣物上的气息,方觉得身旁依然有人伴着,有了一丝宽慰。

阿螺还在方才那位置上靠着,似乎看了他们很久。

裴玉澍从外头进来,借着院外的灯笼光,才看见她嘴角上裂了个口子。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尴尬相视着,阿螺瞪着她手里的食盒,眼里的怨恨很是明显。

裴玉澍取出绿豆羹,盛给阿螺一碗。

阿螺戒备地背着手:“你想做什么?”

“见你嘴上受伤,这日头炎热干燥,伤口该要开裂了,喝点清火的。”

阿螺仍是不接受:“我俩都这样了你还来关心我,安的什么心?”

“安的好心啊!”裴玉澍硬是塞进她手里,“我们一同被关在这儿,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去,难道要这样吵架吵到老死?”

她一骂,阿螺悻悻接下来:“哦……”

阿螺搅了搅那绿豆羹,又丢边上:“我不想吃宋家人煮的东西……被你们照顾,我算什么?算你俩的孩子?”

裴玉澍心底腾起火来:“他哪会下厨,这都下人煮的,你爱喝不喝!”

两人大眼瞪小眼,下一刻,大门又嘎吱一响被人推开。门板分别把两人推到了左右两边的墙上,像俩门神一样站着。

有个人进来,诧异地看着她们:“你们谁啊!?”

裴玉澍捂着被门撞到的脑袋,看清来人带了个斗笠,青灰色的长衫在身,身段挺拔而清丽。

那人取下斗笠,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

“哦我知道了,你俩就是来守阁的新人吧!”

听他一说,裴玉澍才想起来,前些日子看守说过,这里还有另一个匠人在。

他就这么大剌剌地走进院子,打开正屋的门,在最中间的太师椅上坐下。

裴玉澍和阿螺跟进去:“先生如何称呼?”

他慢悠悠收拾着桌上的笔墨:“姓包,名峤兹,从前亦是造办处的南匠。”

“包师父……”裴玉澍嘴里念着,大胆问道,“您是犯了什么进来的?”

包峤兹看着他,蓦地嗤出一声笑来:“‘犯了什么’?此地是兰宇阁,又不是天牢,我为何要犯事才能进来?”

裴玉澍讪讪赔笑:“冒犯了。”

阿螺暗地里唏嘘:“若不是犯错,谁要来此地受苦?”

“姑娘此言差矣。”包峤兹腾开袖子坐下,“我来此地,只因我就想在此和书卷共度余生——我喜欢,谁能拦着?”

裴玉澍和阿螺难以置信地望着这灰尘遍地的地方:“这有什么好喜欢的?”

“多着呢。”包峤兹翘起二郎腿,手指楼阁,“最上面那层是前朝的活计档,下面这层是本朝的,年年录有重要的活计,我在此地誊抄录入,闲静自得,有何不好?”

裴玉澍无法理解,叹着气要坐下。

“诶诶!”包峤兹护住椅子,“别休息呀,干活去,把阁楼的灰擦干净。”

“啧。”裴玉澍瘪嘴,“你怎能指使我们干活?”

“你们俩犯了事进来受罚,我可没有犯事,我当然就是管你们的那个人。”包峤兹理所当然道,“去去去……”

裴玉澍被打发上去,提着一桶水擦书架,暗叹自己当真是成了苦力。

她已经打扫了一整天,夜里实在不想擦拭东西,于是漫无目的地把书卷拿下来,翻着解乏。

前朝的活计档已经储存了许多年岁,脆黄的纸页几乎一碰就会开裂,时不时还有书虫爬过。

她擦来擦去,倒是看到了不少珊瑚盆景的图样,和如今常见的样式颇有差异,若是能做出来,还真是亮眼,只可惜旧书和她都要一起被埋葬在这里了。

裴玉澍又一次叹气,忽地听见二层的阿螺唤她。

“阿玉,你快过来……”

裴玉澍探个头下去,一层的包峤兹已经睡了过去,阿螺小小声冲她招手。

她和阿螺本该没什么话可谈,阿螺这样叫她定是有什么要事。

裴玉澍下去,阿螺手里就翻着一个活计档,神秘兮兮地对她说:“我有法子让我们离开这里了……”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哦~兰宇阁是虚构的,造办处档案不储存在这里。

牢记本文是个小甜饼,不能血虐复仇,于是当包师傅出场的时候,朋友建议我:这哥们取名叫包饺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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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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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海斯廷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