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娰

那位被传了满桃襄的姑娘姓山,脾气虎。

白晴认识她,是因为这姑娘听闻谣言之后非但没有怕或者躲的架势,反倒整天趴在茶楼二楼包厢窗棂上往外瞅,信誓旦旦说要把那小魔头揪出来。

小魔头没揪出来,和白晴这个未过门的大魔头混到了一起。

……婉安本来还想挣扎一下的。但是回府的萧作归听闻事情后也只“哦”一声,眼皮耷拉着,把刚刚解下的铁甲放在木几上,吩咐下人们不必跟着姑娘了。

反正也跟不住,白折腾人。

地上水还没全干完,白晴就给山娰大小姐拽着讲话了。

其实白晴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给其余人造成的影响的,也压根没把那两句胡话往心里去。但这山姑娘太眼尖,老远就看着个古怪打扮的人在街上逛来逛去,身上挂那么多叮当响的小玩意。也不像农户人家的,可是不戴面纱,走路姿势也古怪。

白晴当即就给县令家的下人请上楼去了。

桃襄地方小,茶楼也小。但由于县令已是本地最大的官了,供给山娰的包厢还是小有规格。脾气很虎但是体格并不壮实的山娰姑娘靠在窗边,小小的一只,穿着还是素衣麻布的,同寻常百姓没什么差别。

她也没有架子……或者说像礼仪知道得并不很多,见人来了就极高兴地挥手,不很白的脸颊上浮起笑。

山娰姑娘姓山,但大家都爱喊她白家姑娘。因为她是被白县令收养的,从前是不幸失了父母亲人的乡野丫头。

白县令在收养山娰之前是个孤家寡人,但据说还有个姐姐,远嫁不知去了何处。

这据说是山娰姑娘亲自说的,但由于姑娘本人也没见过姨姨,所以还是据说。

山娰姑娘识得一点字,但也只识得一点字,因而不好意思夸耀。但她听说白晴不识字之后就很高兴啦,当即让人磨墨来,气概豪迈地一挥袖,声称自己包教包会。

而且立即书下请帖一封,拜往某巷某道某村户家中,不在就转送到田垄上。说是要邀请自己好友一位,监督教学。

但白晴是瞎说的。她认字,大概认得比这位白姑娘还多。

她凑过去看满腔豪情奋笔疾书的山娰,好,一□□爬。

山娰自己其实是不爱读书的,但极其仰慕读书人。

她不耐烦坐寒窗,天性跳脱,喜欢漫山野地跑,但尤其听不得人骂读书人。

白晴听得心不在焉,顺口接的话也心不在焉:“呐,读书,挺好。可是呀,有人读不出东西,还爱摆读书人的架子,啊,这种人就古怪。”

呐,比如她家那位表亲,整天就在宅子里乱转悠。右手背在身后,只伸出一只左手,刻意将一张满是少年气的脸拉着,假作老成地及时指点出丫头们弄错了的地方。

他心里清楚自己读书人的身份,时时刻刻不放下身段来。

被吵烦了的丫头们就偶尔笑话他老考不中。

这些丫头都是胆子较大的,见到许三成年纪小,尽管拿乔,可脾气还算好,就有时当面说些玩笑话。

……许三成每次听见都很生气。

但是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射骑术理门门不行的许三成并不能反驳她们什么,毕竟他至今只考上个秀才,空有满怀抱负还要因这点子抱负受笑话,十分悲惨。

白晴想到许三成失落的耷拉眉眼模样就忍不住笑。她说高兴了,一扭头刚想冲山娰说,下次把人忽悠过来给你瞧瞧。就见山娰面目阴沉地盯住她,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

白晴好像忽然知道这人干嘛当街把自己叫住了。

她沉默片刻,欢快仰脸开口:“下次请你来将军府玩呀?我介绍三成给你认识,他这人可好相处,改日子就能登门提亲啦!”

山娰:“?”

略微有点突兀。

稍等,让她缓慢理解一下魔族思维。

白晴没能等到山娰点头亲许,就被丫头锦云赶来领走了。

婉安有别的事赶往别处了,这几日都是锦云负责她的起居出行。

本来按将军的意思,大婚之前都不必太束缚姑娘行动的。但貌似是王婆子终于算出过两天有个宜婚的晴天好日子,边境也暂无动静,很适合抽空出来结个婚,于是山娰姑娘的私塾还未开课就遭惨淡歇业。

锦云是个坚信家国大义的好丫头,并且热切支持人妖魔三界和平稳态。

白晴逗她:“魔族全该死掉啦,都没有好东西的。”

锦云义正言辞:“姑娘慎言,魔族亦有善恶,从来没有一个种族是原该灭亡的。”

白晴继续道:“其实你们家公子……哦,就是许三成,他风寒不好,是因为我带来了不祥之兆哦。”

锦云掷地有声:“姑娘和亲乃大义,何来不祥?该是我等多念姑娘恩情才对。”

……说话一套一套的,逻辑还挺自洽。

她比不怎么说话的婉安有意思一点。白晴想逗着小丫头哭,没能成功,马车到府上了,好几个婆子迎上来,是专负责婚事细节的。

原本该是两家长辈负责的,但京城人都知晓,萧家这一脉是几乎绝了,单留下个萧作归。白晴又是空空地来的,总不能指着问人父母何在,前些天丫头们也换过委婉的问法,也说是双亲都不在了。

魔族近年愈发萎靡不振,苟延残喘委身于人妖两大版图之间的,一处鬼森森的破地方。若不是防备这些魔头最后鱼死网破折腾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再加上那地界确实要了也没人愿意去住,这么旮旯大点地,人族和妖族都是伸伸手指就能攻破的。

就这样的魔族,要和亲呢,也没人非要拦着。

圣上指婚,指给了军功赫赫的萧作归。出于什么目的暂且压下不提,但由于边境妖族虎视眈眈——真虎——所以特许不必回京成婚,繁文缛节也可一并省了。

简而言之,接进萧家的门即可。

反正魔族一盘散沙,这和亲来的魔头不高兴了也没处说去。她自己也早被设下了束魔咒,翻不起什么浪花。

……就只有萧作归本人不知揣着什么想法,大概是因为长这么大没结过婚吧,人到了桃襄,非要办这婚事。

偏偏桃襄这时节年年都好天,就今年这一整个月没晴过。王婆子憋着个不祥两个字不敢说,好容易挑出个吉利日子,忙急忙慌就告诉来了。

……其实也没多吉利。她疑心这一整年都是凶年,寻常人家她是会劝择年或者干脆挪地的,只有这回不敢,变着法子把这日子往好的吹。

白晴认认真真听她们讲,笑眯眯问:“要是我刚下轿子,头顶哗啦下来一道雷,晴天白日变黑灯瞎火怎么办?我害怕呀。”

婆子们不予回答,并强烈要求她转头呸三声,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这几个满脸皱纹素布麻衣的老婆婆皱着眉,统一手叉腰站姿,围一圈,脸略微低着,用极其不赞成的表情看着她。

白晴:“……哦。”

桃襄此地整处交界地带,人多,妖魔也不少,意外的和谐,结果就是……当地人好像都不怎么怕魔。

没能把人逗哭的白晴略有郁闷。

王婆子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七老八十了,称得上高寿。她见过魔也不少,没多喜欢也算不上厌恶。她就发觉这群脑子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魔族们,经常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好像想看你生气,然后自己就有理由做些出格的事了一样。

总结经验,闲的,不搭理就完了。

白晴打听到萧作归回来了,当即人也不逗了,兴冲冲就要去敲门。她一动,身上的银饰就一跳一跳,叮叮当当地响。

不知道的以为这俩关系多好。

其实才见第二面。

她想起来自己见萧作归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特意寻你来的”……她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她上回误认的时候说的就是这句话。

但那夜刚下过雨,四处漫着不知名的花香味,忽然就窜来一股混着冷铁味道的血腥气。魔族向来在这方面比人敏感,白晴很早就听见深夜的马蹄踏响,尽管很轻。

果然就见他驱马而来,不曾扬鞭,剑柄上的血没来得及擦。他似乎见到人才发觉这事,沾了血腥的手向后稍了稍。

看着冷淡而杀伐果断的一个人,垂着眼,却显得温和。

……白晴甚至莫名觉得他有点高兴。

大概是连夜赶回来,看见有人恰好守着,于是高兴。

她忽然就不想那么说这句话了。

白晴迎上去,笑意浅淡地想接他的缰绳,萧作归没松手,她就笑着问:“将军,是将军吧?可认得我?”

她放轻了声音:“……将军,我是特为杀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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