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晴

白晴是为杀人族将军来。

和亲目的是杀人,这不稀罕,甚至她的杀人原因也不稀罕。

她为报仇来,血仇。

只有这儿的人的反应比较稀罕。

她半点没藏,这儿的人也是半点儿不追究。

她一开始试图放毒,一见面就放……然后毒错人了。

倒霉的许三成躺了三天床板板,还以为真是自己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缺乏锻炼,致使自己在这南方小城三月春暖天气得了风寒,还反复风寒,好不彻底。

萧作归本人倒是只有一句“倦了”,第二日精神好得还能出门失踪,不理解……而且也没有一点看出来有人下毒的意思。

白晴以为投毒这一条路断了,可能这人是个什么天生百毒不侵的体质,打算硬碰硬地搞刺杀……虽然鉴于萧作归本人据说杀魔无数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前提,而白晴自己只有跑得快这一点,使这个主意略显愚蠢,但仍然有一定的实施空间。

奈何这人除了第一晚就没在府里过夜。

就是,你说这人没防吧,那好像又毫无破绽,你说他防了吧,白晴是没听到一点关于这些破事的风声。

甚至连一个叫扫把星的都没有,全府上下目前口风一致,全都恭恭敬敬喊姑娘。

……对,这个叫法也很奇怪,她怎么以前学的好像不是这么个叫法。

白晴有点没辙。

但她有毅力。

魔族目前还没灭族,主要靠的就是那点子越挫越勇甚至乐在其中的毅力。

婆子们叮嘱完婚事事宜已近落日,其实也没叮嘱完,明个儿得继续。但白晴通常不记得第二天还要过什么悲惨的日子,她就只记得自己眼下高兴,于是就自顾自蹦蹦跳跳地去找萧作归。

蹦着蹦着,她想起来自己第一回见人时,说她是来杀人的。大概笑得太轻松,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似乎听完没信。

他身量那么高,于是微微垂着头,大概是叹了口气,只是唤了她一声:“姑娘。”

他只说:“无事,便进去罢。”

当时她还不想进,正好见到许三成来,于是指着许三成瞎扯话。

——都快到门口了,白晴轻快的脚步忽然一刹。

唔,得有个事儿。

白晴两眼一轮,琢磨,胆大包天小魔头骚扰官家小姐,甚至传出恶劣流言——这事儿将军总该管了吧?

却见萧作归一脸费解地看着她:“姑娘,魔族尚未真行恶事。”

都是谣传。

其中一大半还是白晴本魔传出来的。

然而不知是否确有其人的小魔头只是看看花许许愿而已。

萧作归在自家里就只穿了便衣,不像许三成为了显得清高净拣白的穿,他穿得偏青,外衫垂下来,磨去了他身上某些沙场萧瑟感,显得有些书卷气……像儒将。

白晴恶劣地想,但这么个少说话只会打架的,必然也没读过几本书。

她理直气壮地一叉腰,说话底气十足:“魔族心思不纯,你又不是不知道。”

萧作归:“……白姑娘,你也是魔。”

白晴笑眯眯:“说不准我就想杀你呢?”

难得她那么诚实,又没有人信。

“不会,”萧作归慢条斯理地斟出一碗茶,神色淡然,“白姑娘要是想,往茶水里下毒,我早两日就死了。”

言罢他抿了一口,还是颇不习惯味道。见白晴也没有要喝的意思,萧作归打算让人清点一下,不必再多置办茶叶了。

白晴:“?”

真假?

当夜,将军府就查出来一套茶具上被人下了毒。

府里上上下下查遍了,死活查不出毒源和下毒人。

将军府待客很好,白晴处是最后被查的。她笑眯眯的,语气很和善:“各处都干净,只有我这里能查到毒吧?是我下的毒吧?”

领头办事的锦云连连挥手,态度毕恭毕敬:“不不不,姑娘是为两族友谊千里迢迢来的,我们也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例行检查。”

白晴紧追不舍:“是我吧是我吧是我吧?”

锦云笃定不移:“不不不不,那怎么可能。”

两人相互摆手一致摇头,复读了大半天,最后当然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白晴在门边笑盈盈地送他们远去了。

心里边暗中咬牙,大骂骗子!

--

白晴投毒失败后郁郁寡欢……尽管面上并不能看出来,因为她还是那么笑着,锦云都没觉得异常。

只有商量婚事的老婆子知道,因为这姑娘不瞎开口逗弄人了。

这姑娘大概是一直觉得自己讲的玩笑话是真笑话,希望看见人不是笑就是哭……安静下来好多了,甚至看得都顺眼多了。

果然,魔族被叫做魔的某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闹喳喳的太烦人了,说出来的话也怪模怪样的,不然该能被叫个正经点的名儿。

这天,山娰约白晴出来见自己上次那个没见成的朋友。

还是大小姐亲笔手写邀请函,包送到家包收不退。还是一□□爬字,丑得很张扬。

山娰的朋友是个和她很不一样的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很安静。手却糙,不和白晴比,比成天上山野的山娰还糙得多,是正经农活做多了的手。

叫苏盼。

她还有个妹妹,叫苏姊,早夭了。

盼子。

苏盼出身就是普通农户家庭,但极其喜欢读书。

桃襄的白县令一向对人很好,没有书都可以向他家去借,按时归还即可。一开始大家听闻了这说法,也不敢真的上门开口去要……直到县令本人住进了桃花池旁的小破屋,草盖土墙,完全融入旁边一排土房子,甚至看上去还要破几分。

县令本人也亲和,似乎是桃襄太太平没活干,白县令时不时就抱着瓜子凑近人堆唠八卦。动作极其熟练,不是衣服不对真没人觉得突兀。

甚至对于平民不识字的问题,他都特意命人办了个类似私塾的简易学府,没法读的话来找县令家的童仆学一点字句句读也行。偶尔闲得慌的大小姐也会出手,用一□□爬字教出另一群更丑的狗爬字。

苏盼一开始是不被父亲准许去借书的。

上学更是不可能的了……等到家里盼来儿子之前,大概不会让人去上——父亲自己也不会去上。

苏盼从小就听话,甚至知道自己不能多提一句。但她确实很喜欢大人们之乎者也地说些她听不懂但看起来很厉害的话时的样子,总是羡慕得紧,就忍不住……忍不住出门时,多走一段路,绕一下,经过县令家门。

也没有浪费很多时间,她想,没什么问题的。

她几乎天天就那么走,习惯了看着,就只是看着。

但某一天她运气很好,她碰见性子古怪的山娰姑娘本人蹲在离门不远的泥地上,用木枝在软塌塌的稀泥上比划,挺认真地教人写字,但就是似乎心烦意乱的:“哎哎,你看,这里有一撇,说几遍了,你怎么还不记得?……你说你记得了?我不信,你再默一遍。……看吧!这里又少一点,真是,哎哎,我也笨,可你这也太笨!”

嚣张跋扈的官家姑娘一抬脸,就和苏盼对上视线。苏盼直觉不太妙,可是又没理由跑,只好硬着头皮和山娰姑娘对视三秒。

果然就见山娰姑娘朝她招手,一边还向那教不会的人抱怨:“……真的,我随便叫一个人都比你学得快……呐,这位姑娘,你叫啥名儿?来,看我写一遍这个字,你再背过去自己写一遍好吧?”

苏盼不是很想被这位看起来不大在意礼节的官家姑娘骂笨,还好她日日从此处经过,虽然没那么清楚意思,但字形也算是看熟眼了。

她看着山娰极其认真一笔一划地写下似乎方方正正但笔画又十分歪歪扭扭的“襄”字,转向另一块泥地,努力控制手不要抖,写下了一个正确但颤抖得差点看不出正确的“襄”字。

苏盼有点丧气地看着自己写的字,乖顺的眉毛垂得更耷拉了。

她其实有自己偷偷练的,但是还不多,写得还是比人家差那么多。

结果山娰姑娘倒是冲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肩,口吻惊异,狗狗眼都瞪圆了:“这位……盼盼姑娘,你写得比我还好看啊!!”

“简直天生奇才!”

接着眉飞色舞地向先前那人说:“看吧,我就说,随便找个人来都比你学得快。”

……苏盼知道,其实没有这么夸张。

但是山娰因为这事很喜欢她,后来就经常多照顾她。

逐渐家里富余了,苏父也没有急切要儿子了。

苏盼有条件自己一点一点练字了,渐渐地就真的比山娰的狗爬好看多了。

山娰每次都拿着她的字,高高兴兴地说,要不是舍不得,她一定把这几幅字拿去卖,定能卖个好价钱。依她看,好看得比得上京城的书法大家了。

她一个边远地区的县令养女,哪里见过京城书法大家的真迹。

苏盼知道,其实没有这么夸张。

但她每回听见,都真的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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