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情缘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不带丝毫情绪,“这两件东西,关乎你的未来,你想要哪一个?”
年幼的平安哪里懂得什么未来?她只是懵懂地看着这两样东西,想起养父母家中的弟弟拿着笔练字时,总能换来父母的笑脸和邻里的夸赞……她几乎没有犹豫,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了那支毛笔。
灵镜的画面在天姬的操控下飞速流转。选择了笔的平安,命运轨迹彻底改变。她在深山中居住下来,得益于那位神秘山神偶尔的指点,竟画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山水花鸟,画作流入市井,被有心人炒作,价值连城。她借此积累了惊人的财富,远离了江湖纷争,逍遥山水之间,恣意快活一生。而她肩头那足以招致杀身之祸的胎记,在一次山中狩猎时被猛兽利爪所伤,留下狰狞疤痕,彻底掩盖了过往的印记,即便有江湖中人见过她的画作,惊叹其技艺,却也无人能将这富甲一方、逍遥自在的画师与当年那亡命天涯的孤女联系起来。
天姬看着镜中平安寿终正寝的画面,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奈。她主持惩戒无数岁月,从未出过如此纰漏!这差错,显然源于情缘本身那无法被凡躯承载的恐怖神力,每当她的意识试图融入轮回婴孩的身躯,那脆弱的凡胎便会在神力冲击下瞬间崩解,婴孩自然夭折,惩罚也就无从谈起。
连续两世皆是如此!情缘皆是以神灵之姿显化于被选中者的身边,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既定的悲苦命运扭转为顺遂安康。
天姬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事不过三。这一世,她决定亲自降临凡尘,化身其中,牢牢盯住情缘,确保这宇宙的惩戒之力,能真正施加于其身!
————
凡尘俗世,天朝疆域。
当今天子年幼登基,根基不稳,其父先帝在位时,多仰仗一位神秘莫测的国师之力,方能逆转乾坤,收复失地,奠定如今基业,然,先帝亦因此落下沉疴旧疾,英年早逝,临终前将辅政大权交予国师,命太子继位,并擢升心腹重臣为宰相,辅佐新帝。
新帝年岁渐长,帝王心术日深,对国师手中那足以撼动朝纲的庞大权柄与深不可测的力量,忌惮之心与日俱增。他需要国师麾下的奇人异士驻守边关,震慑四夷,故不敢过分打压,唯恐逼反了这位连先帝也敬重三分的奇人。然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每当面对国师,新帝脸上堆满虚伪的敬重笑容时,眼底深处翻涌的,是浓烈的忌惮、深刻的憎恶,以及……对那掌控着帝国最强悍力量的兵符,最炽热的渴望。
皇帝暗中联合宰相,不动声色地剪除国师在朝中的羽翼,压缩其权柄。令人费解的是,国师府对此始终沉默,未曾有过半分反抗。
天姬化身凡人,以凌清烟之名行走尘世。她推演天机,算出情缘此世将诞于宰相府中。正欲前往接触,一驾看似寻常却由四匹神骏异常的天马匹拉着的玄色马车,自长街尽头辚辚驶过。车帘微掀,一股熟悉到令天姬神魂微震的冰冷气息,如寒流般拂过。
天姬脚步一顿,眸光微凝,脚尖方向悄然转变,不着痕迹地跟随着马车,最终停在了那座森严、古朴、仿佛与整个繁华帝都格格不入的府邸前——国师府。
不久后,宰相府内。
宰相夫人历经艰难,诞下次女,却因此元气大伤,御医断言其此生再难有孕。宰相夫妇对这来之不易的幼女视若珍宝,倾注了全部的爱怜。然而天意弄人,此女先天不足,体弱至极,自出生起便缠绵病榻,常在生死边缘徘徊。皇帝闻讯,特遣两位医术最为精湛的御医长驻相府,珍稀药材如流水般送入,只为吊住这幼女一线生机。可惜,人力终有穷尽时。五个月后,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深夜,那小小的生命终究还是如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我的儿啊!”宰相夫人肝肠寸断的哭嚎撕碎了相府的宁静。她死死抱着怀中那具已无生气的小小身体,仿佛要将她重新捂热。长女伏在母亲膝边,哀哀哭泣。宰相强忍悲痛,面色灰败地安慰着妻子,眼中亦是难掩痛楚。两位御医对视一眼,皆是无奈摇头,回天乏术。
其中一位御医正欲入宫禀报这不幸的消息,刚行至府门,变故突生!
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自云端降落,无视相府护卫,径直破门而入!为首者气息冷冽如刀,腰间悬挂的令牌赫然是国师府的玄鸟图腾!几人目标明确,如风般卷入内室,在宰相夫人凄厉的尖叫与绝望的撕扯中,强行夺走了她怀中已然冰冷的婴孩尸身!
“国师府!”宰相目眦欲裂,认出令牌,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强压惊怒,立刻点齐府中精锐护卫,怒喝道:“随我去国师府要人!”
宰相夫人早已哭晕过去一次,醒来后不顾一切地登上马车,朝着国师府方向疾驰。车厢内,她泪流满面,身体因恐惧和悲痛而剧烈颤抖:“这是报复吗?是我们夺了她的权,她怀恨在心?可她为何不来报复我们夫妻,为何要夺走我那可怜孩儿的尸身啊!”绝望的低语在颠簸的车厢内回荡。
当宰相带着满腔怒火与身后两排杀气腾腾的护卫赶到国师府时,看到的却是洞开的朱漆大门。府内景象,与想象中杀气腾腾的埋伏截然不同。
国师府内,不见奢华,唯有森严与庄重。庭院开阔,地面铺着巨大的青石板,缝隙间生长着顽强的苔藓,随处可见用于祭祀天地的青铜礼器,散发着古老肃穆的气息,往来行走的仆从,皆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分明是百战精锐伪装而成。整个府邸,弥漫着一种与尘世隔绝的、近乎神庙般的威压。
宰相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沉重了几分,心头那股因丧女之痛而燃起的怒火,在这无形的威压下,竟隐隐有些发虚。他与皇帝联手打压国师多年,双方早已势同水火,此刻踏入这龙潭虎穴,饶是他宦海沉浮多年,也不由得手心沁汗。
而爱女心切的宰相夫人,早已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府内。宰相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身后同样面色紧绷的护卫,咬了咬牙,挺直腰背,带着众人踏入了国师府的大门。
府邸深处,开阔的庭院中央。
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庭院中的那个人,容颜始终如初。当年先帝于微末中崛起,于尸山血海中逆转乾坤时,她是这般模样,如今新帝登基多年,朝堂几经更迭,她依旧是这般模样。青丝如墨,肌肤胜雪,眉眼间沉淀着看透世事的淡漠与疏离。正是这份超越凡俗的不变,如同悬在帝王心头的利刃,让他寝食难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宰相夫人状若疯虎般冲到近前,“你为何夺我女儿”的质问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死死卡在了喉间!
她听到了!
一声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声!
宰相夫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在原地!微张着嘴,所有的愤怒、悲伤、质问都化为一片空白。她的视线死死钉在国师手中,那个被素白锦缎小心包裹着的、正发出微弱哭声的襁褓!
紧随其后的宰相也听到了这哭声,脚步猛地顿住!偌大的庭院,数十人肃立,此刻却静得可怕,唯有那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婴儿啼哭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在空旷的庭院中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呜…哇……”
或许是哭得累了,那声音停顿了片刻,又顽强地、委屈地抽噎起来。
宰相夫人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她的孩子!她亲手抱着、感受着那小小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变硬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怀中的骨肉早已没有了呼吸!而此刻,国师手中抱着的,正是从她冰冷僵硬的臂弯里夺走的那具小小的尸身!
可是……这哭声……
听着那揪心的、属于新生婴儿的啼哭,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与理智。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国师面前,颤抖着伸出双手,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祈求与卑微的渴望:
“她……她哭成这样,定是饿了……求您……让我喂喂她吧……”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与哀求。她的手指在离襁褓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住,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触碰一个随时会破碎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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