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却驱不散弥漫的紧张。电脑屏幕亮着，高考查分系统的登录页面像一个沉默的审判台。张诺坐在电脑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
页面跳转的瞬间，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又猛地睁开。
屏幕上跳出的数字，让张诺瞬间屏住了呼吸。远超预期！他猛地转头，看向坐在旁边沙发上的王朽，眼睛亮得惊人：“诺诺！我……”
王朽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上的运动裤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面前也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同样是那个令人窒息的登录页面。他没有看张诺的分数，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屏幕，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额角那道已经淡化的疤痕在灯光下似乎又变得清晰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张诺狂喜的心情在看到王朽紧绷如弓的侧影时，瞬间冷却了大半，被另一种更深沉的心疼和担忧取代。他知道，对于王朽来说，这次考试不仅仅是升学，更是挣脱过去、证明自己并非“朽木”的唯一机会。那份沉重，远超分数本身。
“别怕。”张诺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起身，走到王朽身边，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下，肩膀轻轻挨着他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体温。“该来的总会来。无论多少分，我们一起面对。”
王朽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依旧没有抬头，目光死死锁在那串尚未输入的数字上。那些被皮带抽打时忍住的痛哼，那些在腐朽气息中麻木度过的日夜，那些被“朽木”钉在原地的绝望……无数画面碎片般冲击着他的神经。他害怕。怕那个数字冰冷地宣告他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怕自己终究配不上张诺伸出的手，配不上这个崭新的“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王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一个键一个键地敲下那串决定命运的号码。按下“查询”键的瞬间，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等待最终的裁决。
屏幕上的圆圈转动，几秒的加载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张诺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屏幕。
数字跳了出来。
不是顶尖的分数，甚至算不上特别优秀。但对于一个基础薄弱、在风暴和废墟中挣扎着爬起来的少年来说，这个分数，已然是一个奇迹。
王朽依旧紧闭着眼，身体僵硬，等待着想象中的宣判。
张诺看着那个分数，又看看王朽紧闭双眼、睫毛都在颤抖的样子，一股强烈的酸涩和巨大的欣慰猛地冲上他的眼眶。他伸出手，没有去拍王朽的肩膀，而是轻轻地、坚定地握住了王朽那只紧攥成拳、冰凉僵硬的手。
“王朽，”张诺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却异常清晰，“你看。”
王朽像是被那掌心的温度烫到，猛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他用力眨了眨，聚焦在那串数字上。
空气仿佛静止了。
几秒钟后，王朽紧绷的身体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松懈下来，肩膀微微垮塌。他低下头，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地耸动。没有嚎啕，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滚烫的液体汹涌而出，迅速濡湿了张诺的手背和他自己的膝盖。
那不是悲伤的泪水，是劫后余生，是压在心口多年的巨石被轰然移开后的释放，是“朽木”终于挣破坚硬外壳、看到一线天光时的震颤。
张诺没有说“别哭”，他只是更紧地回握住那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王朽剧烈起伏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
窗外，夏夜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吹过。屏幕上的分数静静地亮着，像一道被跨越的鸿沟，也像一扇终于被叩响的新生之门。门后，不再是腐朽与黑暗，而是无限的可能，以及，紧握不放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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