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城,原是一座废弃的旧城,直到有人接管了它,让这座城市恢复了生机。
许是这座城废弃得太久,进来的人却如各路妖魔鬼怪混入进来,你看到的面孔似人,心却非人。
幽云城的名气很大,但鲜有低境界修士敢一人闯入,这里没有规矩与秩序,好比一个大型黑暗交易场所,无权无势之人来到这里生死难料,但同时这里也给了低星宿传承之人一片生机。
东闲戴着幕篱穿梭于略显拥挤的人群中,原本她并不为人注意。
直到她被人拦住去路,要求交出储物袋内所有物。
其实抢劫也不算稀奇的事,在幽云城日日都要上演着数量不等的抢劫,停留下来的路人们多半是看好戏。
幽云城城风混乱,据说领头上有三方势力管控,三方势力互不服谁,一直是紧绷的关系,故而幽云城秩序混乱,打杀是常有的事。
对于这种抢劫,只有两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一是让对方老实,你境界高打一顿对方自然老实了,二是你老实交出去,但交出去未必就能安全,长久生活在幽云城的人大多内心扭曲,这种抢劫打杀的事基本是他们所做,是他们的发泄方式,被这种人盯上只能自认倒霉,求老天下辈子给投个好胎。
东闲直言问道:“你修为多少?”
对方倒也如实相告。
“你爷爷是炼心境中期,还不赶快把东西交上来。”
周旁不知谁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腐朽难闻的气息,东闲抬手掩鼻,喃喃低语:“打不过啊。”
淬灵境后期对上炼心境中期,不用动手输赢已能分晓。
细若蚊哼的声音传入壮汉耳里,壮汉试图听清失败,不由得吼道:“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赶快把东西交出来。”
东闲没再废话,知晓二人间的境界差异,她果断选择了最合适的解决方案——动用遁影术转身就逃。
刀疤脸见她要跑,掐起御风术赶忙追上,一路跟她跟到一座传着咿咿呀呀声音的楼阁前。
眼见东闲进去,刀疤脸下意识也想跟着进去,直至被两个容貌标致的下人拦住去路。
他本能地要吼叫凭什么东闲进去他不能进去,但是在看清下人手腕处的水袖,刀疤脸的脸色霎时变化。
他此时才抬头看了眼金灿灿的牌匾——青玉轩。
刀疤脸抬腿就往回跑,要比追东闲的速度还要快。
青玉轩乃是掌控幽云城的三大势力之一,有着以暴制暴才能控制这座城部分区域的力量,他当然是没胆硬碰硬的。
东闲直至看到刀疤脸被吓跑,才放心她没有来错地。
两个下人同时转身,她们向着东闲流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东闲隔着人群向她们颔首,而后继续朝里走。
关于青玉轩,东闲知道一些。
最开始幽云城是由欢乐坊和怡红院两大势力掌控,青玉轩异军突起,硬是从中杀出一条路,谁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冒出来的,它出现在大众视线中时,已经能够制衡另外两大势力,如今的地位甚至有高于另外两个势力的趋势。
青玉轩表面是个戏园,来这的人多是消遣娱乐,青玉轩每日都会人数爆满,咿咿呀呀的声音能传遍半个幽云城。
这里的伶人唱功绝佳,有人甚至直言全天下的名伶都在这里,所以常有人会慕名而来,无视幽云城的危险,来听一次戏。
只是青玉轩内的戏子不可与卖艺求生的戏子相拟,戏的曲目不能为客人选,唱什么你就听什么,而且在这里,客人必须给伶人一定的尊重。
戏已经唱了半场,东闲放轻脚步声,便来到最后一排坐下。
一旁的人因为她的入座,而多瞧了她一眼,可惜东闲带着幕篱,无法让他窥见容貌的一角。
莫吟洲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台上表演的,却不聚焦。
东闲看着台上的表演,状似惋惜地道:“来听戏却想着另一件事,白白糟蹋一出戏。”
她虽未直呼其名,目光也未有一点偏离,莫吟洲却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自己。
他不答反问:“一场戏只能听半场还有听的必要吗?”
显然伶人惊才绝艳的表演都没能吸引住二人的目光,即使周遭人都陷入戏曲中悲情痛苦的氛围,开始小声啜泣起来,两人却各怀心事,饱含情绪的唱词没能钻进他们的耳中。
东闲继而无言,隔着一层纱,观赏着伶人的表演。
莫吟洲也不再出声,聚焦起来的双目再度失神,游离地打量周边的人,而后又落在身侧人上。
“你很关注我。”
是的,东闲仍旧没有认真听戏。
被抓包了,莫吟洲也不心虚,直言道:“这里的人只有你戴着幕篱,你的确特殊。”
东闲低低地笑了,“是我戴着幕篱特殊,还是我特殊,你是在守着谁。”
莫吟洲的余光正在睨着她。
东闲道:“我也在等一人。”
莫吟洲偏头正视她了,那双眼里写着“我看起来很好耍是吗”。
她继续道:“一个能够知晓未来的人,你说你我等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
他被说中了心思,眸子也染上几分惊诧,短暂的沉默间接回答了东闲的问题。
他们等的是同一个人。
幕篱下的脸上笑意尽无,她鲜少地冷脸,有时候猜得太准的滋味可真不能叫人心情好受。
太快了。她心道。
她才接受自己来世之人的身份没多久时日,这天下就要传出来世之人的存在。
当一个来世之人突然出现,这个人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谁会希望一个能掌控未来轨迹的存在出现在身旁,何况这个人实力强大不一般。
弥海沙漏是朝天宫历代守护的存在,有天道力量守护,能动用弥海沙漏,可见此人神威。
当这种存在回到过去,势必会带来轰动。
有人会想杀了她,忌惮她带来的影响,有人会想囚禁她,从她身上获取未来的机遇。
反正落到东闲面前的两种结局,都是以牺牲她的自由、消耗她的生命与毁灭她的人格为终。
这可比拥有朝天圣果还要惨多了,为朝天圣果而来的人虽然多,但可比不上来世之人这层身份的影响。
莫吟洲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东闲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怎么知道。”
莫吟洲道:“太白定象仪虽然定位于幽云城,却无法进一步定位到更精准的地方,它甚至只能模糊在一定期限之内,你不去找人来青玉轩做何,难不成你觉得他会在青玉轩?”
东闲平静地回道:“我找人的同时,就不能听一出戏吗。”
莫吟洲心道这借口可真蹩脚,有了幕篱隔离,对方又不正脸瞧他,他很难从对方的面容瞧出对方真实的情绪,于是他转回来脸,看向戏台,道:“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东闲像是没看出他突然的冷淡,不想再把话题继续下去,再次问道:“你要找她做什么?”
他没听出这句话下暗藏的危机,道:“我想问她一句话。”
鲜少人会相信他的回答,东闲不信是正常,而她脑海里映着缘的一则记载。
“你跟你的兄长关系不好吗?”
莫吟洲反驳道:“不,很好。”
莫吟洲不知道,他旁边的人正是曾经给她下药的“慕婉思”,他也不会知道,此刻东闲在估量着留他活命的可能。
他对东闲保存一份对于陌生存在的警惕,因知道这里的地盘属于谁的,所以未有对东闲太过防备,他相信东闲不会出手,可他忘了,当一个人想杀另一个人的时候,时间场合还有带来的后果都会通通忽略。
东闲道:“听说你画技精湛,为我作一幅画如何?”
他比了个数,道:“我作画出价很高。”
他不知自己的小命留着了。
东闲道:“我可拿不出那么多钱。”
莫吟洲重新比了个数,“这是我的下限,就算要我随便画朵花也得卖出高价。”
他绝不自贱。
东闲颔首,应道:“先画着,下次我找你来拿。”
正好一场戏罢,东闲最先离开,莫吟洲喊道“你还没说要作什么画”,但他没得到回应,只能看着她离开,眼见一旁的下人跟了上去,带着她引入另一个方向,才知道她是青玉轩的贵客。
他若有所思,很快将注意力从东闲身上转移。
画不画的,反正日后又不会再见,他才不管呢。
自那日湖心亭一事后,“慕婉思”突然消失了,确切来讲,是再也没主动联系他,莫吟洲没有找她的理由,她给的解药足够他撑一段时间,而且她从不允许自己主动去联系她。
莫吟洲也乐得清闲自在,在发现“慕婉思”暂时不需要他后,他选择来到幽云城。
诚如东闲所言,他的确不是来看戏的,而是来找一人。
来世之人。
朝天宫的弥海沙漏出现被动用的迹象,这代表现在的时间是被扭转的过去,在他们当中有一个通晓未来的人存在。
朝天宫用圣阶法器太白定象仪,预言出来世之人会出现的地方,太白定象仪第一次定位是在幽云城。
这是他已知的消息,他便按消息所说的那般来到幽云城,但因不知道有关来世之人的更多信息,便漫无目的地寻找着。
东闲跟着下人走动,心在想着另一件事。
太多人了,这里不止莫吟洲一个意图不明的人,在青玉轩外,她也看到行踪可疑的人。
莫吟洲的古怪行径,提高了她的警惕性,她想到自己在赤焰龙脉中看到的弥海沙漏被动用的迹象,如若朝天宫发现弥海沙漏被动用,多半会选择告知天下,毕竟能破开朝天宫的防御,动用弥海沙漏,侧面已然能应证她的实力。
可他们不知,这个来世之人失去了未来的记忆,也没了未来的力量,仅是个才淬灵境后期的普通修士,甚至连自己到底是什么存在都搞不明白。
东闲试探地说了几句话,从莫吟洲那得来肯定的回答。
得知天下将有各方势力抓拿她,若说烦躁倒也没有多少,她从最初的些许慌乱很快收拾心情。
她所拥有的东西,足够她应付一切,记忆丧失,却能留下百家秘法绝学,这已经是极其难能可贵的宝贝,是她最需要的宝贝。
其二便是百生镜和缘,借用此二物,能助她化险为夷设局欺人。
想到这,她唇角微微弯起。
她最怕的是落了个籍籍无名的死,而现在的她只会让全天下人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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