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长相。
对于一只妖来说,这可是极少出现的词句。毕竟妖不会衰老,按理说不会出现外貌上的变化。它们修成人形的一瞬间会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变化,而这个外貌不出意外会伴随这个妖怪一身。
化形成功的妖想改变外貌只有两种方式,一是同人类的金系修士一样通过扭曲外在来变化;二是重新化形。
重新化形可不是散尽修为重头聚气修炼那么简单。要新人形的前提是舍弃旧人形,而舍弃的方法是在意识清醒的前提下解除人形的人类特征。舍弃的方法记录在书籍上的极少,只有“化整为片、腐水淹化”。过程可怖,且要重新经历弱小者在成长过程中的风险,因此极少有妖怪会这么做,大多数即使对自己的外貌有所不满,也慢慢就自我接受了。
非要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这个外貌会带来比重新修炼更大的危险。
比如说中了什么只要长之前那样就会发作的毒咒,再比如说之前的外貌在修仙界被通缉。
若是如此,那确实是需要保守的秘密。
孟禾夕思量片刻得出结果:“我不看。安全为上,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以前的样子。”
李釉青完全不知道对方产生了误会:“这有什么不安全的,你也不是外人。我还打算找机会告诉师姐她们呢。”
“你要是用以前的样子做了什么我接受不了的事,我没法保证不和你动手。”孟禾夕道,“别让我知道,我还能站你这边。”
这话听得李釉青又感动又莫名其妙,他思考半晌,哭笑不得道:“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孟禾夕不置可否:“你的话,不可信。”
“啊?”
以前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孟禾夕表现出的从来都是很信任他的举动,李釉青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对方口中听到这句话。
孟禾夕轻笑一声:“惊讶什么?相见的时候仗着我没有仙界常识你说了几句真话,把多少后天学习的东西说成了本能?有‘以前的样子’证明你确实不是在山谷里待了很多年的妖精,至少我们相见时不是——这又和你当初表达的不一样了。”
“……”李釉青无言以对,决定先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孟禾夕心道。
说谎是为了让没有常识的自己安心等着,藏拙是为了在不相识的剑宗宗主前示弱,有什么可道歉的?孟禾夕自知内心深处确实在为被欺骗而生气,但他气的不是“被骗”,而是李釉青为了让他放心撒谎找借口,转而一人去面对危险。就像当初独自跳进河里面对死灵士的尸灵,就像方才想独自留在即将塌方的坑洞里拖延时间。
真是让他喜欢又讨厌的行为。
如果这种行为出现在李釉青身上,那就是讨厌大于喜欢。但其他人又有几个会像李釉青这般呢?
孟禾夕原本以为,李釉青总将他置于安全位置是念及他当初修行的欠缺,但事到如今还是这样。难道要他强到剑宗宗主的地步,李釉青才能把他放到可以一起面对危险的人选上?
实在是……令人生气。
现下的情绪过于怪异,孟禾夕无法用惯常的处理方式来应对。面对李釉青毫无辩解之意的道歉,他甚至不知道该回复“没关系”还是“不必”。他清楚的明白自己不希望李釉青去面对危险,但无论是身份上还是道义上,都找不到劝阻对方的资格。
虽然无法开口阻止,但如果出手帮忙,至少能减少对方会面临的危险。
想来,或许还是该了解对方的过去。
就如李釉青自己所说,他这种人能干什么坏事呢?他要是被通缉,那指定是误会或是他人的陷害。
“我还是想看。”孟禾夕道。
“什么?”李釉青因为发出的道歉迟迟没有收到回应而忐忑的思考着,一时没接收到突然转变的话题。
“你的招式,你以前的样子。”
“嗯?哦……好啊。”李釉青虽然不了解孟禾夕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但这也如他所想。修仙界危险重重,未来他不一定能藏住云游木封印术的存在,现在提早把这事告知孟禾夕,有助于二人在之后的行动中配合。
不用保密的感觉真舒坦。
李釉青心情颇好地用剑敲了敲脚边的树根:“等解决完这些,换个清净地方,我都告诉你。”
“讲什么呢?”陆花从从树根中钻出来,“搞定,都和他们说了。哼,一个个见我和见鬼似的,听不听我的话就不知道了。阿香还去劝他们……不过裘石心答应我实在劝不动会强行把阿香带走,姑且信他一次。”
李釉青疑惑道:“你还挺信任他的?明明才被弟弟害了性命,却这么信任哥哥……不会是因为大家都不肯从安全屋里出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敢去陪着裘香,你被他感动了?”
“有点吧……”陆花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能因为一个人现在的行为断定他日后的好,我知道的……那天之前,我也一直觉得裘石飞是个好人。虽然阿香说她对裘石飞放弃镇子有些失望,但我们都知道他曾经努力过,而一个人为了去寻求更好的住所不是什么错事,要是没有小聪,我应该也会去青山城……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反正绝对不会留在裘水镇。”
“可惜啊……可惜,他回来了,还带了这么个东西回来。”陆花再度走到水雾之前。她的灵魂轻薄如烟却始终没有散去,就如她的目光一般坚定的注视着她的仇敌。
她道:“把他给我吧。我来解决他。”
李釉青深知陆花的仇恨,只是……
“不太行,你现在太虚弱了,而他一从禁锢里出来就会和其他藤蔓连接上,你打不过。”李釉青道,“要是不想他和藤蔓连接就要把他现在的灵力全部抽走……那样他就直接消散了,你没机会打他。”
陆花道:“你之前能把他抓起来,要是我失败了就再抓一次嘛。反正我现在也很弱了,打架也会消耗,他肯定不会变得比之前强。”
李釉青有些犹豫:“话是这么说……”
“不必担心。我作为人类的时候就杀了他这个神仙,现在我们还都是鬼。”陆花又加了一个筹码,“而且,要是我赢了,我可以控制其他地方的藤蔓把地底填平。到时候不止裘水镇的人,别的镇子也不会遭殃,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也是,那你加油。”李釉青叹了口气,“我们到上面去后,我会解开禁锢。”
陆花道了谢,退到几条藤蔓之外,一闪身没了踪影。
李釉青猜陆花是躲到了自己的藤蔓中准备偷袭,便也示意孟禾夕一起御剑离开。
“你真信她的话。”孟禾夕当真对李釉青无可奈何,“这个镇子的人可都算得上导致她死亡的原因,要是她吸收巫师的灵魂后情绪变化,说不定想把所有人都杀了。”
“就算是那样,也没有更糟糕啊。”李釉青御剑浮在空中,低头俯视着满地狼藉和光芒大不如前的紫树。
“她救,多活好几个镇子;不救,顶多再死一个镇子。我们拦一下说不定还能活好些人,很划算。”
划算。
孟禾夕茫然看向李釉青。那一瞬,他突然意识到,李釉青之前说的话也不全然是假话。李釉青确实总在不顾生死的救人,但多数时间他救人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划算”。他单纯把所有人的命都看成一样的东西,以这种判断,死一个人和活一镇子人比,当然是活一镇子人划算。所以他总会去冒险,去用自己的命下赌注,因为一换多很划算。
现在也是相同。
就像赌石一样,切了数刀都是普通的石头,倒数第二刀时出现了翠色。再切一刀,可能最后这一点会有翡翠,可能又是平白无奇的石头。还切不切呢?不切,至少最后还能用这一点绿卖给其他人回点本;切了,可能会多回一点本,也可能血本无归。
李釉青不会去赌石,但若让他选,那一定是“切”。并且他不会有任何犹豫,会立即给出答案。他会觉得:亏都亏了,亏多亏少大差不差,万一开到了好东西还能开心一下。划算!
赌徒的心理是万万不可取的,况且这赌的还是人命。
但人命和石头于李釉青而言,似乎都只是一样的计量单位罢了。
孟禾夕的心情很复杂。
从大义的角度来说,李釉青的选择确实没错。
修士修道,当摒弃私欲,平视众生。以少换多,是符合道义之举。然而人有亲人、爱人、友人,有自己的私欲,哪有那么容易做到平视众生。
所以有前辈推荐入道后就要断绝自己与凡间的联系,与亲朋失联,与旧友决裂。人无特殊,情无专属。如此,就能达到最适宜与天地灵气共鸣的修炼之道——无情道。
人人追求着如此境界,而李釉青反而生来如此,倒是在追求着未入道者的人世情意。向往着善恶有报的因果,追求着他人在心中不同的意义。
不过显然,李釉青追得不成功。且不说别人的命,他自己的命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和过去相比,他唯一的改变就是现在更希望“好人”活下去,希望和自己熟识的霜华峰的同门活下去。
或许应当阻止李釉青的改变,毕竟拥有私欲并不利于修道。孟禾夕心想。
可是,如果没有私欲的代价是毫不在意的用自己的命去救人,那还是算了。
现在他不需要李釉青的保护,所以李釉青不会因为要救他去冒险。而只要李釉青还在意霜华峰,还在意他,至少他在李釉青身边的时候,李釉青念及他的命,便也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命去赌别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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