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世界看起来十分和谐，湖水清澈，从水面透出的光亮照得四周十分清晰。水底碎石与沙砾堆砌，数不清的岩石四散排列着。
“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很不对劲。”察觉到和谐下的诡异，沈怆诗皱了皱眉，目光仔细在岩石之间搜寻，的确没看见哪怕是水草的踪影。
“这里这么安静，真的会有魔尊的神魂吗？”手中长刀上的火焰在水下依旧肆意燃烧，何所乐瞥了一眼身旁的邢月，言语里染上几分挑衅的意味，“别是某位城主消息闭塞，给我们指错了路。”
“城主不会拿魔尊说笑。”邢月冷板着一张脸，说话依旧简洁，半点没有被何所乐的挑衅所影响，只盯着眼前的路，目不斜视。
谢飒自顾自寻找着神魂的线索，闻声朝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又继续操纵灵力掀起地面上的碎石尘沙，完全没注意到她们之间气氛的剑拔弩张。
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谢飒，邢月心念微动。作为万壑卫将军，她对临渊六瑰的事迹再清楚不过。
戏言有云：六位才俊驰骋疆场，但到底也是正常人。岁星谢飒虽最善武艺，却是一介武夫，读不懂空气。荧惑顾天南个性孤傲，魔尊钟乾为人果决，两人都是认准道理便不肯松口的性子，时常发生争执。可每每等到洛问潭开口劝架时，谢飒才如梦初醒，抛出一句：“你们刚才是在吵架？”令几人哭笑不得。或许正是因此，钟乾与顾天南之间才越争吵越熟络，不吵不相识。
“用留影石多搞些画面回去，看那凡人还敢不敢再跟过来。”啧了一声，何所乐懒得继续和邢月对着干，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块刻着符文的石子，随手丢在四处，等走出去些距离再用法术回收。留影石自带的闪光此起彼伏，给水底添了几分生气。
劝游望崖留在岸上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好在他最后终于向数量众多的谷穗屈服，安心在岸上捣鼓美食去了。
“这留影石是百年前的版本吧。”墨云溪瞥见石子上的纹路，手伸进宽大的袖口，语气倒是笃定。
他从袖子里摸出块制式精致的符文罗盘，指尖注入些微灵力，便激活其中法术纹理，色彩和谐的流光汇入罗盘中心，在面前投射出一道能以假乱真的影像。
.....这留影石的发展也太快了吧！
“嗨嗨嗨，你们好啊，虽然不能下去一起冒险，但我会通过这种方式看着你们哦！”那影像变成游望崖的模样，一手还往嘴里塞着爆米花。
谷子也能做爆米花的吗？！沈怆诗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开口：“这就是你成功让他留在岸上的方法？”
墨云溪点点头，塞给沈怆诗一块留影罗盘：“这是玲珑阁下个节气上架的新款留影罗盘，还有传讯罗盘的功能，我方才借给了游望崖一块。”
.....这东西的使用方法倒是不意外，和手机只能说一模一样。明明我好像不是穿越者为什么会知道手机啊(╯°□°）╯︵┻━┻算了不重要，看看功能先。沈怆诗十分熟练地操作起手里的留影罗盘，环顾四周静谧，试探性地激活“查找附近阵法容器”的按钮。
一圈圈水波荡漾开来，蔚蓝的水中激起环形气泡，沿气泡来源望去，几块巨石堆叠在一起，底下隐隐约约闪烁些许荧绿微光。
操控水流冲开石块，沈怆诗伸手将散发光亮的留影石纳入掌心。细微的噼啪声响过，留影石上空浮现出几行文字——
立夏
坎城水底，未找到魔尊神魂。
突发强烈灵力波动，危险。
池月......
逃离，先行前往离城刺杀。
如此简单直接的用词，结合时间推断，就算留影石未显示出他的长相，也能猜出多半便是李如苦留下的。
未等众人详细揣摩这段记录出现的缘由，耳畔忽传来歌声。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泪珠阁定空相觑。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
那唱词是为戏腔语调悠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好像真有人在耳旁细语吟唱，吹起鬓边发丝。令人忍不住想闭上双眼，沉浸于歌声曼妙之中。
只感觉颊边真的传来手指触碰之感，凝眸镇定心神，眼前却完全换了一副场景。
“雁过斜阳，草迷烟渚。如今已是愁无数。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
歌声依旧哀婉地吟诵下一段，身周已感觉不到水流，空气干燥，黄昏的天色像是还在岸边。
“你说的不错，这里的确漂亮。”笑吟吟的声音传入耳中，熟悉的如同幻觉。沈怆诗闻言抬头，望见那如火一般的青年半蹲在妖界海边，指尖在岸边白沙上留下痕迹。深棕色的发丝被风吹得飞扬，映照赤色天光，好像真要将他整个人熊熊燃烧。
沈怆诗记得这里。
顾南焱总说，最珍视的东西得留到最后。他失去的东西太多，渴望的东西太少。若轻易就填平那份期待，只会过早步入无欲无求的路途，不知自己是谁。
如火的人笑容灿烂，竟忽答应随她来瞧他朝思暮想的海洋。
可惜那时她没察觉。
太阳慢慢落下，晚霞染红了天空，世界沉浸在温暖的红色中。海岸旁，葳蕤的琼枝玉树肆意生长，仿佛要穿透天边光亮。
“火灵珠破损的事，是不是很严重？”顾南焱站起身，随手拍拍被海水打湿的衣摆，走进几步，轻轻握住少女的手腕，挽起她的衣袖，凝视她手臂上的黑色疤痕，半垂下眼眸。
神识沿着筋脉探查起其他伤口的位置，沈怆诗欲言又止，目光里半是无奈半是好笑，伸手揉乱他头顶发丝。
这些场景恐怕都是那歌声带来的幻影，方才留影石上记录下的是柳姨全名，
琥珀般的眼眸向她望来，眼底坚定的光亮已不可动摇，嘴角偏还勾起一抹胡闹的笑。
他向来是这般模样，越是大难临头，笑容便愈发灿烂，好像赴的不是死劫，而是一场稀松平常的宴会。
“笨蛋。”沈怆诗低声嘟囔，把袖子重新捋下来，看向青年的神色复杂。
那时她就这样被他骗过，不料顾南焱竟趁她休息，偷偷溜去火灵珠所在，将自己当做容器，拦下了所有即将蔓延至人界的魔煞，从此终生与痛苦和疯狂为伴。
火灵珠在他背后留下的痕迹如朱雀般绚烂，却伴随着永恒灼烧。鲜血时常浸透后背衣衫，唯有神脉血液能够将其压制。从此，他的衣裳固定了颜色，黑与红是他身上的全部。
既然这只是莫名出现的幻觉，做出些改动也无妨吧。沈怆诗瞧了一眼自己的衣袖，伸出手来，紧紧握住顾南焱的手腕，目光游移不定地看向他的脸。
酸涩的体感从鼻尖蔓延至心脏，钝痛又从心脏出发，攥紧全身。少女呼吸微滞，眼眶先行湿润了些。长呼一口气，沈怆诗镇定好心神，语气温柔，只觉得自己说出口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身处梦中。
“南焱，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至少这次，别就这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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