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见夜雪(二)

灵霄山的追魂符一旦生效,被追踪的人的位置会出现在起符人心里。

霍行知学习过追魂符,用现代的话描述,就像一个定位一样,只不过不能看到被追踪人的周遭环境地理位置。

三人从小径斜入,穿入密林之中,忽然,段鸿止步抬手,示意大家停下,霍行知看到了,但没刹住车,狠狠撞上段鸿,两个人一起跌倒地上,霍行知手撑到了尖锐的石子,连连甩手惨叫:“诶呀!疼死我了!”

段鸿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同时将剑拔出来,冲向黑暗中。师弟同样反应迅速,抽剑追上去,瞬间消失在面前的林子里面。

霍行知爬起来,脑子里立即明白是季隐真在里面躲着。他也想追上去,但两人已经没了踪影。他抹掉手掌渗出来的血珠,看看手,再看看前面,也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后面手持火把的一群弟子闻声赶来,里面不乏有认识霍行知的人,问道:“发生什么了?”

霍行知故弄玄虚道:“我们有计划,你们守好原来的地方。”

大家对彼此的话深信不疑,便重新回去了,霍行知也向那黑暗里走去,他总得跟上去看看。

他拆了一根粗树枝当火把点着,蹲在地上找两人离去的脚印。

这林子一看就长久没人来过,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树叶,新叶中参杂着腐叶,一脚踩下去能陷半个脚,还留不下什么痕迹,更何况习武之人,脚步更是轻盈。但霍行知还是找到了,随即站起来拍拍衣服,便准备运起轻功跟上去。

就在这时,他耳中忽然传来一片叶子碎裂的声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躲开了身后锋利的一刀。

那刀尖擦着他的头过去,他躲开了,手上的火把却被拦腰削断,火把头掉在地上灭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心砰砰直跳,听到那把刀再度逼上来,他狼狈躲开,只能看见刀光剑影,看不清来人。但现在能这么打他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季隐真!

他连滚带爬躲开劈下来的一刀,叫道:“别打了!我能帮你出去!”

对面之人不作答,但进攻之势越来越狠戾,颇有种你死我亡的气势。

身上又被划了一刀刀口,霍行知忍无可忍,拼着再挨一刀的风险,伏身向季隐真冲了过去。

霍行知这一下撞到了季隐真的伤口,季隐真疼得脑中一白,没来得及挥刀,两人接连后退,季隐真一脚踩空,带着霍行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滚了下去。

这坡十分陡峭,几乎是直立的,从这里滚下来,又滚到了另一个坡上。霍行知感觉自己在洗衣机里面,叫不出来了,想吐!

这路上不少树根和坚石,停下来时,季隐真一头冷汗,捂着肩膀半晌没有动作。霍行知还能活动,在地上不住叫痛叫:“诶呦!诶呦!”忽地声音一变,“什么东西!”

霍行知一边揉着自己的全身,一边在自己身上不住拉扯,念道:“这是什么东西……”

霍行知自顾自掏出火折子吹亮,周围的环境亮起来,他不禁呼吸一滞。

眼前已经不是树林了,铺天盖地的白丝密密麻麻包裹了所见的一切地方,他和季隐真就掉在这厚厚绵绵的白丝里面,只有滚在坡上时感到疼痛,落地时并没什么感觉。

霍行知暗自咂舌间,季隐真忽然起身,扬手打飞了火折子。火折子掉在地上便熄灭了,周遭再次陷入黑暗。与此同时,季隐真拽着他的领口往旁边一掷,这一掷竟掷了有一丈之远,失重之余不禁感叹季隐真的臂力。

霍行知滚了一丈,还在那软绵绵的白丝上,因此也没觉得疼痛。正要抬头,一只手放在他头顶,硬把他按下去。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鼻腔,季隐真伏在了他的身侧,那淡香是从季隐真身上传来的。

霍行知听到头顶似乎飞过了什么庞然大物,侧头看出去,那飞过头顶的东西与黑夜化作一体,看不清是什么,也看不清到了哪里。

搜寻片刻,霍行知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斜着眼往天上看了一眼,月亮隐没在黑云之后,只能透出微乎其微的光线,现在他能看到的大多亮度,都来源于地一望无际的白丝网。

季隐真微微抬起了头,眼睛四处转着,不知道是不是找他找的那个东西。

季隐真的左手还贴在霍行知的脸上,那只手有些冰,霍行知感觉怪怪的。正想张口和季隐真商量把手拿开,贴着地面的那半脸感到了细微的挤动,心中一愣。

这感觉就像密密麻麻的虫子一起蠕动一样,霍行知小时候在老家见过,一大团虫子兜头掉了他一身,他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至今都是他的噩梦。

他不禁想离开这里,季隐真感到他的动作,手上用力,又把他按下去,侧脸看过来,两人一高一低对视。季隐真额前微湿的头发,在脸上轻轻扫了一下。

模糊的月光像薄纱一样罩在了季隐真脸上,却仍然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眼睛,静静与霍行知相视,似乎多少年都不会改变。

霍行知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深知自己的德行,是个顶级的颜狗,一般的好看长相他也看不进眼里,只喜欢季隐真这样的,眉目温润,挺鼻细眉,大方端庄的长相,他才实实在在喜欢的不得了。

霍行知低下头老老实实不扭动了。他像是少女见到了喜欢的人,不禁羞涩起来,在身下揪来揪去,心中不住想:“季隐真似乎并不像原著中那样可怕,反倒是可亲很多。既然如此,现在培养感情,以后说不定能称兄道弟,有季隐真一口饭吃,就有我一口汤喝。”

想到浓处,霍行知喟叹了一声,手下的白丝被他扣破,霍行知愣神一瞬间,密密麻麻的蜘蛛顺着他的手指爬了上来,霍行知浑身一热,弹跳出去,狂甩自己的手,蜘蛛已经顺着他的袖子爬满了全身。

霍行知一时之间无法思考,直到一个力道把他掀翻在地,又滚了几圈,他感到身上生疼,侧看一眼,月光下,一只巨大的蜘蛛再次越过他们头顶,停在另一棵树的树冠之上,六双眼睛转来转去,反射着油亮的光。

被霍行知扣破的地方涌出了数以万计的小蜘蛛,瞬间铺满了能见的所有地方。霍行知头皮发麻,像个木偶一样被季隐真拉着跑。

那巨型蜘蛛似乎视力极差,但听力极强,在二人迈出第一步时,那几只粗如树身一般的六条腿灵活地下来,速度极快地飞奔而来。

季隐真钻进了树林,巨型蜘蛛钻不进去,便爬到树冠上面,往二人所在的地方疯狂吐丝,所过之处,都是一路透明蜘蛛丝。

霍行知感觉好多只蜘蛛爬到了自己的后脖颈,抬手去拍自己的后脖颈,便拖慢了季隐真的速度,二人险些被卷入蛛丝中,霍行知叫道:“等等、等等、我衣服里面有好多蜘蛛!”

季隐真看来,道:“你真胆小。”

霍行知急得脸红,道:“不行不行,它们爬进我头发里面了!”

上方的蜘蛛也感受到了二人速度的减慢,开始大量吐丝。

霍行知头一歪当即停下,大叫:“我的耳朵!”

季隐真被霍行知忽然的停下踉跄了一步,也是这时候,蜘蛛丝破空而来,缠住季隐真的身子往上拖。

蜘蛛丝坚韧无比,还异常锋利,与包裹蜘蛛孩子的丝天壤之差,此刻深深勒进季隐真的胳膊和胸脯中。

季隐真被拖到半空,扬手甩刀砍断蜘蛛丝落在地上,霍行知已经傻眼了,季隐真叫道:“走。”他才反应过来,这次他不喊了,紧跟着季隐真的脚步。

二人逃了许久,巨型蜘蛛紧追不舍,射下来的丝擦着霍行知过去,霍行知见过这丝的锋利,心脏狂跳不止,说道:“它怎么一直追!”

季隐真左右找路,抽空答他,道:“你踩死了它的小蜘蛛,这叫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霍行知听了,便不说话了。一是真的被自己的行为惊到无话可说,二是……怎么感觉季隐真说话傻傻的?

前面一片黑暗,一丝光也看不见,季隐真带着霍行知闯了进去,上空都被茂盛的树冠遮住,巨型蜘蛛只能在上空走来走去。

季隐真道:“你呆在这儿。”

霍行知忙拉住他:“你去哪儿?能不能不要走?”

黑暗中,霍行知看不见季隐真的脸,他不知道季隐真是不是嫌自己碍事不想带自己了。

季隐真没说话,也没动,霍行知的心越来越急,就在忍不住要再次开口询问时,季隐真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责怪,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吧。

“不能。”

霍行知似乎被一道闪电从头到脚电焦了,浑身一震。季隐真脱开他的手走了。

霍行知看不见季隐真,只能听见渐远的脚步声。

这是大腿跑掉了吗?

“……”

霍行知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行为,确实是拖后腿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季隐真真的不管他了吗?

正暗自震惊且伤心着,脚步声又响起来,是季隐真来了,霍行知连忙站起来。

季隐真道:“我等一会儿回来。”

霍行知猜不透季隐真来来去去是要做什么,但听语气着急,便下意识点头了,点完头才发现现在黑黢黢的,季隐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正张了口,那脚步声又匆匆走远了。

听着周围的环境渐渐安静下来,霍行知抬手放在自己额前的碎发上,摸到一个小疙瘩,想都不用想,是小蜘蛛的尸体。

他刚想恶寒一下,脑子里就出现季隐真被蜘蛛丝勒进肉里的场面,捏着那个小疙瘩,最后叹了口气,丢在了地上。

又过了很久,久到霍行知以为季隐真把他单独丢在这儿,以为季隐真骗他的时候,传来了树叶被踩碎的声音。

那脚步一轻一重,霍行知忙迎上去,边跑边叫道:“季隐真?”

那脚步顿了一下,道:“我在。”

一靠近,季隐真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冲进霍行知的鼻子里,不禁屏住呼吸。季隐真身上本身也有血味儿,来自肩上的伤口,不是很重,现在简直刺鼻难闻:“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血味?”话音刚落下,他扶了一下季隐真的胳膊,摸到满手黏黏糊糊的东西,必定是血了。

“这么多血,你怎么样了?”

季隐真道:“无事,走吧。”

霍行知与季隐真走出去,终于见到了光,霍行知抬头望向天空,长舒一口气,侧眼看去,季隐真的半张脸溅上了血,又走了很远,霍行知看到了满地的血,抬头,巨型蜘蛛像一座小山似的堆在那里。

一时间,霍行知心中不住愧疚,但又隐隐觉得开心。

分岔路口,两人都停下脚步,季隐真侧脸看来,正要说话时,周围忽然亮起火把的光点,霍行知一惊,灵霄山的追魂符时效是两个时辰,现在时间还没过,估计是段鸿带着人找来了。

霍行知往四周看了一眼,拉着季隐真往灯火较少的一面跑去,道:“虎口岭的瘴气能屏蔽追魂符的效果,我带你走。”说完,两人一头钻进灌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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