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芥子舟抵达北洲艮山。
四洲八城,以艮山为首。城内崇阁巍峨,层楼高起,远处的苍山灵气浓郁,华光萦绕,正是太上剑宗所在。
苍山脚下,建筑群连绵起伏,是历年仙门大比的举行地点,灵宫。
灵宫山门外的长阶站满了人,需要递出邀帖等待仙盟修士核验身份。
如今妖魔频频作乱,众人生怕大比中混入妖魔。
查得仔细,等待时间便久了,暑热难耐,窸窸窣窣抱怨声四处响起。
树荫下,青衣女修悠然坐着摇椅,面容十分年轻,气质却很沉稳。腿上摊着书,手边是一盘削好的脆桃,底下用冰块镇着。
白衣少年生得昳丽俊雅,正不疾不徐为她扇风。
桃子入口,甜津津脆生生。
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纷纷投来,同样都在等,怎么人和人待遇不一样啊!
“师兄也坐着休息一会?”云青岫向百里竹发出邀请,这样的椅子她还有一把。
百里竹抱剑站在她身后,像个保镖,目光冷清,身姿如挺拔修竹。他道:“不必。”
临行前,洛云语忧心忡忡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云青岫,他执行地一丝不苟。
这位师兄向来冷言寡语,云青岫不再劝。仰头便见华丽飞舟堂而皇之飞入灵宫,无人阻拦,船身徽记似首尾相连的阴阳鱼。
能直接进入灵宫的,只有仙盟中地位最高的九派。这个徽记她没见过。
“这是哪个宗门?”云青岫敲了敲系统。
“玄元宗,是仙州的新兴门派,顶替了长明宗成为新九派之一,擅长炼丹与控制类术法。”系统科普完顺带提醒道,“你之前抢的储物戒,就是玄元宗长老的。”
“真不公平,怎么这个门派不用核验。”宣黛抱怨道。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讥笑:“哪来的乡巴佬,妄想和玄元宗比?人家可是仙盟理事的九派之一,这辈子你都攀不上。”
青年抱臂下巴微仰,细眼薄唇,穿着深紫校服,满脸高傲气。
从腰间玉牌看,是合欢宗内门弟子。
“你——!”宣黛脸颊涨红,怒意上涌,捏着霹雳符的手顿时痒了。
云青岫将她拦下,平静看向青年,淡淡道:“此次仙门大比,青山宗必占前三甲。”
更多的目光投来。
这人谁啊!哪个犄角旮旯来的小宗门,竟然这样狂妄?
那青年被这话一噎,冷笑:“不知天高地厚,愚蠢。”然后便扭头不再搭理,只当是青山宗的人得了失心疯。
此时如石子入湖掀起涟漪,很快便传开。
核验时,修士见青山宗邀帖都不免多看了几眼,目光微妙。
…
灵宫往南殿宇连绵,是各大宗门的休憩之所,青山宗的位置意料之中的偏远,分得一座僻静小院。
当日夜,于灵宫主殿举行夜宴,宴请所有前来的宗门修士。
月色澄明,主殿外白玉长阶望不到尽头,碧瓦朱檐,巍峨如峻。殿内修士云集,分席而坐。
仙盟理事的九派宗主已陆续入座上首,主位悬空。
青山宗的弟子们头一回参与如此盛大的夜宴,都忍不住悄悄转动眼珠子四处打量。
“小师叔,那个位置是谁的?”一旁的赵文镜悄声问道,偷摸着指了指上首的空缺。
云青岫道:“谢倦安,谢宗主的。”
赵文镜的眼睛睁大,不愧是小师叔,连太上剑宗宗主都敢直呼其名,只是她这一句,听着语气有几分玩味。
一人徐行而入,雪衣墨发,面容冷凝,眉目间如覆霜雪,偏眉心生了一点朱砂,整个人似神龛供奉的神像。
殿外仙侍高声道:“太上剑宗,谢宗主到!”
谢倦安脚步一顿,抬眸冷淡看去,对上一双温然平静的眼。
对方不避不惧,坦然对望。
她身侧的少年视线阴冷,直勾勾定在他身上,很容易令人想到黑暗中蜿蜒伏行的蛇类。
谢倦安微不可查皱眉,收回视线落座。
剑宗宗主已到,夜宴才算正式开始,舞者翩然起舞,殿内觥筹交错。
赵文镜颤巍巍开口:“小、小师叔,你认识谢宗主吗?他刚刚的眼神好恐怖。”
裴宥川抬眸望向云青岫。
“不认识,头一回见。”她面不改色扯谎,“别管这些,吃。”
仙盟主持的夜宴,菜色与灵酿都拿得出手,免费的东西自然要好好享用。
青山宗位置偏远,无人问津。不过弟子们倒是很看得开,高兴地埋头苦吃。
席上酒过三巡,殿中相熟的宗门已经开始交际,说是夜宴,其实是各大宗门年轻一辈交际往来的场合。
云青岫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趁无人注意离席而去。
灵宫正殿外是曲径幽深的赏景游廊,临水而建,湖面映着清浅月色。
阵法一重叠一重,移步换景。云青岫熟稔地寻到从前躲懒的湖心亭,懒散坐下,凭栏望湖。
温然秀美的面容倒映湖中,是一张和云青岫略有三分像的脸。
指尖灵光落下,大群鱼儿拖着漂亮飘逸的鳞尾浮出水面争相抢夺,搅碎了一池倒影。
她摸出从宴上顺来的酒,有一口没一口喝着,顺带摸了摸面上的易容蝉纸,很服帖牢固。
系统絮絮叨叨:“这是借给你的,千万不要弄坏了,不然要倒扣点数的。”
云青岫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这具身体的脸和她原来有七分像,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易容后不起眼多了。
这东西大乘期以下无法看破,至少在仙门大比里是没人能看穿的。
但……
她忽然想起夜宴上谢倦安那一眼,心不在焉饮了一口酒。
风无声拂来,携着浅淡幽微的沉水香。
云青岫蓦然回身一掌送出,酒瓶落地,灵酿迸射,炸开满地酒香。
瞬息间,云青岫已和身后之人连过几招,那双狭长冷清的眼沉沉看来。
她的心一悬。
他们算是一起长大,曾在剑宗日夜对练,对彼此十分熟悉。
不能再继续打下去。
云青岫想要停手,谢倦安却招招相逼,直接扼住素白手腕,炼虚期威压沉沉压来,湖面荡开层层涟漪。
“在下似乎没有得罪过谢宗主,这是何意?”
谢倦安垂首冷冷逼视,手上力度加重,道:“你是谁?为何在这?”
“青山宗长老,云秀。”她不动声色皱眉,语气平静,“出来赏景透气,无意间来到此处,这里是灵宫禁地?如果不许人来,理应设下禁制。”
“云、秀。”他缓缓重复二字,神情莫辨,掌间紫光浮动,朝云青岫额心点去。
这是要搜魂!
云青岫心中悚然,玉簪化剑刺去,他不仅不避反而劈手捉来。
“砰!”玉剑化作数截。
另一道剑光似劈开长夜落下,彻底隔开云青岫与谢倦安。
“找死!”少年持剑站在云青岫身前,瞥过掌印暗红的手腕时,握剑的手骨节泛白,眼底的阴鸷暴戾瞬间翻涌。
又是他,这个姓谢的废物!裴宥川眼底赤色闪过。
温热的手忽然按在他的肩上,云青岫安抚性拍了拍徒弟,越过他看向谢倦安。
“谢宗主,误会一场,是吧?”
谢倦安自然能感受到这句话里隐隐的警告之意,明日是仙门大比开启的日子,无故搜宗门长老的魂,传出去于仙盟、剑宗都是丑闻一桩。
他的目光依次掠过云青岫和裴宥川,炼虚期威压收起,面色冷淡颔首,“你的损失,稍后会有补偿。”
“多谢好意,心领了。”云青岫温和道谢,硬拽着像随时要点燃的炸药桶似的徒弟离开。
她没再回夜宴,而是朝灵宫大门走。
走出好一段距离,身后那冷淡锐利的视线才彻底消失。
云青岫紧绷的弦稍稍松懈,在心里把谢倦安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这小子三百年不见病得不轻,见人就搜魂!
“师尊刚刚为何拦我?”少年的嗓音清润柔和,他垂下眼帘,神色阴郁盯着她泛红的手腕,像是想用视线活活搓掉一层皮似的,“是不愿弟子对他出剑吗?”
“……”
云青岫揉了揉眉心,好气又好笑道:“那是剑宗宗主,炼虚期修士,不拦你,难道让你同他打一场?”
裴宥川漫不经心抚着弟子牌的红穗,眸中满是阴鸷,声线依然柔和:“师尊是在担心我?”
“自然。”
裴宥川眼中阴霾散去大半,眼眸弯弯,像是心满意足了。
灵宫外即是艮山城灯市,远远望去,千盏明灯如过江之鲫游过夜幕。
“走,为师带你去逛逛艮山城。”素白纤长的手拽着他踏出灵宫正门,恰逢城中有喜事,绚烂焰火接连绽开,错落光影映在云青岫眼底。
远处灯火璀璨,尘世喧嚣,被无边夜色包裹着,凝成流光溢彩的夜色剪影。
裴宥川眼中的天地忽然静了下来,他静静望着被夜风吹拂的乌发以及云青岫唇边的笑意。
记忆似洪流而至。
同样的仙门大比,相似的夜景,如出一辙的话语。
仿佛一切从未变过,依然是三百年前。
裴宥川微微仰头,轻笑一声,温柔应道:“好。”
最近比较忙!更新有些不稳定(滑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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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仙门大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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