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含恨而死与苟且偷生之间,希辰选择了归顺魔尊。
寝宫内剑拔弩张的氛围散去,看起来又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万俟逐鹿:“所以宫花一落的解药呢?”
他真诚地询问面前的罪魁祸首。
希辰同样真诚地回答,“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因为我本来是奔着与您不死不休来的。”
万俟逐鹿:“……”
希辰柔声建议,“您可以向炎魔一族讨要,虽然不知道他们肯不肯给。”
万俟逐鹿:“……滚。”
希辰这时变得无比听话,乖乖朝着殿门外走去,离开前还多说了一句,“放心,至少在向神族报了受辱之仇前,我是不会让您死的。”
万俟逐鹿:“……”
一直到希辰的气息消失在自己感知范围外,他游刃有余的表情才敛去。
魔尊捂着胸口,闷咳一声,唇角溢出一丝猩红,失去血色的脸上仿佛皮开肉绽,攀上荆棘枯藤般的纹路。
始终维持强盛表象的魔气,也在此时兵荒马乱,于经脉和五脏六腑间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你信他说的话吗?”曲云织就在一旁冷眼看着魔尊隐忍痛苦的神色,“下毒之人当真不提前准备解药?”
万俟逐鹿低声说:“不信。”
可他相信,但凡他在希辰面前流露一丝虚弱疲态,希辰就敢反咬他。
他手底下怎么尽是些糟心玩意儿?
包括就在他身侧的曲云织也是,一副看好戏的眼神,就不能过来好歹帮他顺顺背?
万俟逐鹿莫名委屈。
更让他委屈的是,曲云织说:“我以为凭你睚眦必报的性格,不会放任希辰活着离开。”
被神族谋划偷袭的事记了多久,直到现在还想着讨回来。
为此特意留下残余的白发,只为时刻警醒这份仇怨,不是睚眦必报是什么?
揪出神族奸细的人选有的是,希辰用起来最方便不假,但并非不可替代。
万俟逐鹿:他那明明只是为了找回场子,他很大度不记仇的!
先不说希辰逼宫袭杀自己的事没成,就是个败者,就说他营造的心魔幻境反而帮自己坚定了心志。
称他为功臣都不为过。
“就当我心情好。”
万俟逐鹿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自己的委屈不能白受,他若无其事瞟了曲云织一眼,在她茫然的眼神中,一把将她拽入怀里。
下巴往她肩上一磕,舒舒坦坦,像抱着一只大型玩偶。
魔尊自言自语般说:“更重要的是,与守旧派避免冲突达成和解,保存王城的有剩力量,能够最大程度应对激进派。”
距离毒性攻入灵台还有不到半月,他需要在此之前取得生长于魔域边境的解药。
*
浮玉正在逃亡。
他知道自己所行之事可能败露了。
作为一个投效神族的魔,他奉命在希辰大人身边潜伏,平日里给出三两句谏言,加深守旧派与魔尊之间的隔阂。
他也明白自己做得不对,好端端干嘛要效忠那群高高在上的神族?
可是他没办法。
因为守旧派所谓的主张,从头到尾就是神族放出来的话。
整个守旧派从根子里,就是神族安插在魔族根深蒂固的楔子。
自他怀抱希望地加入守旧派,又被同为神族奸细的前辈告知这一真相。
他除了同流合污,还能做什么?
良禽择木而栖,魔族靠不住,他转投神族又怎么了?
因此,当希辰大人被魔尊一语点醒,开始清理他们这些奸细时。
他首先感到的不是害怕与心虚,而是愤怒。
浮玉躲在王城的街角,小心翼翼等待搜查的卫兵路过。
直到那四面八方的脚步声靠近又走远,他才松开裹在身上的破布,像一只阴沟老鼠,胆战心惊踩在阳光之下。
他必须逃出王城,甚至于远遁魔域之外。
逃往段干大人的领地?不,他只是脾性火爆,但大是大非拎得清,绝不会收留他们这群背主的丧家之犬。
躲到妖族,借他们之口向神族寻求帮助?
可神族无法下界,那就是一群被囚禁在云上天的废物!
连日以来的疲于奔命,已经让浮玉的心智濒临崩溃,他只能不停咒骂让他沦落此种境地的元凶,用以维持基本的清醒。
咒骂魔尊,当年乖乖去死不就好了,为何偏偏活了下来还要报复他们?
不是已经狠狠打了妖族的脸,将他们的圣地都夺了去,为什么揪着神族不放?
咒骂希辰,这也是一个废物,当年再天之骄子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给他机会都杀不死魔尊,反而根骨还被废了,简直活该!
凭什么还有脸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找他们麻烦!
咒骂神族,咒骂妖族,所有能被他想到的对象都歇斯底里诅咒了一遍。
偏偏忘了咒骂他自己。
浮玉扔下了这块裹身的破布,放在以往他连看一眼都嫌邋遢,可他如今只能依靠这种肮脏的环境藏身。
他嗅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恶臭,被脏污与烂泥沾染的,来不及清理的气味。
浮玉实在气不过,愤愤踹了那块破布一脚,然后险些被绊倒。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同一块破布置气,眼下都顾不得换一个藏身之所,只恨不能将那块破布撕碎扯烂。
就在他发疯似的撕扯碎布片的间隙,忽而听到了自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哒、哒、哒。
很轻,并不急促,却宛如阴魂不散的丧钟。
浮玉霎时间浑身血液都冷了,僵硬在原地,蓦地开始细细密密地颤抖。
追兵不是都走了吗?为何还会出现?
不对,脚步声只有一个,可能是个路人,也可能是个落单的卫兵。
那就杀了他,然后赶紧逃!
浮玉猝然转身,视线尚未捕捉到来人的身影,就恶狠狠扑了上去。
他眼中猩红一片,满脑子只剩下走投无路被逼出的杀意,化成魔族本相,指甲尖利,獠牙粗长,浑身逐渐覆上毛发,俨然一只粗蛮的野兽。
即将一口咬断来人的脖颈前,他的下巴被卡住。
浮玉拼尽全力地挣扎,他本就因逃亡受了伤,没时间补充体力,方才的爆发已经是最后的力气,只能无助又绝望地挥舞着软绵绵的手臂,渴盼自己的指甲还能对来人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
他口齿无法闭合,涎水滑落嘴角,喉咙里溢出近似于哽咽的呜呜声,猩红的眼早已盈满恐惧的泪水。
却忽然,他听到来人含着叹息的嗓音。
“真是可怜,这些日子受苦了吧?”
来人松开卡住他下巴的手,转而来到他头顶,在他紧闭双眼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时,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已经没关系了,跟我来,我带你走。”
浮玉愣住,直到好半晌,他睁开一双迷蒙泪眼。
视野被水雾模糊,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那一定是一张宛若天神的脸。
不是救他于水火的天神,还能有谁呢?
浮玉跪倒在地上,失声嚎啕。
*
“我一查才知,守旧派竟已被渗透至此。”希辰向上首的魔尊汇报。
他底气不如以往足了,自己曾报以信赖的地方是神族另一个后花园,而他眼瞎,被蒙骗了不知多少年。
万俟逐鹿问,“那么抓捕工作进行得如何?”
希辰神色愈发羞愧,“他们在王城扎根多年,对这里的了解一点不比我们少。”
“卫兵们的搜捕很不顺利,每每寻到神族奸细的踪迹,下一刻总是能被他们逃走,然后再难觅影踪。”
万俟逐鹿嫌弃地看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希辰默默攥紧了五指,可魔尊这话说的没错,是他无能,只得忍下这口气。
万俟逐鹿怼他怼得神清气爽,还不忘告知,“本尊已修书一封给了段干鸿,回信中他也答应了和谈。”
他下了最后通牒,“七日后本尊将会出城,在此期限内将神族奸细一网打尽。”
希辰没想到他动作如此之快,倒显得自己更加无用。
他应了声,“是。”
藏得深又如何,不过一群瓮中之鳖。
“你什么时候与段干鸿谈好了?”等只剩下她与魔尊二人,曲云织开口问道。
万俟逐鹿回答,“就在希辰归顺后不就,即便段干鸿与边境魔族汇合,也无法同时应对我与守旧派。”
他这才有和谈的底气。
“条件是什么?”曲云织抱臂,敏锐指出最有可能的结果,“难不成是把我交出去?”
当初正是她暗中作为,成了魔尊与激进派决裂的导火索。
万俟逐鹿往椅背上一仰,“我怎会舍得把你交出去?”
曲云织好似信了这话,主动上前,替他理了理鬓发,指尖触到一缕金链,撞出银铃般的脆声。
“真是可怜。”
万俟逐鹿缓缓地冒出一个“?”
“不是说你,而是那群神族奸细。”曲云织语调仿若叹息,“宛如缩在地洞里的兔子,还不知道七日之内就该被烟熏火燎地处决。”
她再一次说:“真是可怜。”
万俟逐鹿歪了下脑袋。
奇怪,她是这么同情心泛滥的性格吗?
*
七日后是最好的时机。
届时魔尊将会外出与段干鸿和谈,王城守备空虚,她足以将神族奸细送出城外。
曲云织倒不是多么想帮这群神族奸细,她只是需要得到他们脑子里关于神族的情报。
神族居于云上天,不得下界。
而她长远的目标里,就有一项是得到神族的鸿蒙至宝。
到时候她需要冒险与这□□细见一面,在他们识海里种下自己的印记。
上次动用傀儡术,曲云织顺藤摸瓜揪出了激进派其中一个据点,借此让激进派与魔尊离了心。
她本该暴露自己拥有某种获得魔宫外情报的手段,好在她及时选择断尾求生,放弃几个傀儡,让魔尊误以为她是凭借几条线索推理出据点存在的。
但这一次送神族奸细出城,傀儡术只怕瞒不住。
无妨,只要傀儡们出了王城,她依旧能远程操控。
若是能顺带破坏魔尊此次与激进派的和谈,那就更好了。
曲云织在脑海里拟定着计划。
出神间,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嗓音,生疏而冷淡,属于魔尊指派给她的暗卫。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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