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僧人们望着山明水秀的白鹿崖,眼底尽是茫然。这情况比他们预想中的要好太多,哪有信上所说的那般危机重重,害得他们不分昼夜赶路三日。
一清秀小僧心生疑惑,恭声问道:“禅师,百里世家的人明明写信说有冤魂若干,怎么就只有一个。”
莫非是在戏耍他们,道佛两家之间本就些许偏见,素日间并无往来。若真是如此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了,金池寺的僧人平日是吃素的,但若真动起手来也未必见得真是吃素的。
男人望着下面的青衣少女和白衣男人,平静敛目:“勿要心焦。”
他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熟悉的明眸笑颜,但神情举止却迥然不同。
“多谢寂无禅师超度亡魂,还此地一片祥和安宁。”
百里清旭御剑飞来,在诸位僧人面前深深一拜。她没料到金池寺的人竟然直奔白鹿崖而来。望见黑气散去,男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命令弟子们将结界撤去,困扰多年的心结终于打开。百里世家也能继续在北域立足,虽然代价不小,但好歹为后代排除了不小的隐患。
“非也,我们到此地时便已经是这般模样。”寂无视线仍旧停留在那张娇俏的面容之上,如墨的双眸愈加深沉,手中的佛串捻得飞快。
他的心乱了。
“那是何人所为?”百里清旭望向白鹿崖已经注意到那两抹身影,立即顿悟,“原来是沧澜的人。”
“沧澜?”
寂无立刻想到一个人。
金紫衣,他的宿敌。
白羡鱼恍恍惚惚望着四周的一切,她感到灵台清明身心舒畅,但总觉得太过蹊跷。只是睡了一觉为何白鹿崖黑雾散去,怨魂无踪。
“师兄是你做得吗??”白羡鱼看向身后的人,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慕临川摇头,温情脉脉道:“这都是师妹你的功劳,白鹿崖才会恢复成生机盎然的模样。”
“我的?”白羡鱼难以置信,她明明什么都没错。原本想的是一觉睡到天亮之后回到沧澜。
慕临川眼眸含笑,他终于能堂堂正正站在她的面前,无人知晓他过去的龌龊不堪,他会以师兄的身份干净无垢的同她并肩,爱她护她走到那道中最高的位置上。
但他可不会感谢那死去的白鹿,这是自己多年守在沧澜应得到的东西。
“还没有恭喜师妹金丹结成,如今已经是天境。”
白羡鱼这才感受到心中有颗浑圆的白点,她何时结成的。带着满腹疑问,二人往山下走去。没走多久,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老妪,手中抱着个小瓮,神态安详的逝去。
她最终还是回了家。
将老人埋葬后,白羡鱼最后望了一眼身后这片重返绿意的白鹿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山间小道上,二人跟师姐迎面相遇,身后的乐喜正愤愤的瞪着她。她是被雷声惊醒,睁眼便看到师姐站于窗前,雪白的中衣衬得她神色漠然,冷冷眺望着远处的白鹿崖。
她立马察觉到似乎有人在渡劫,匆匆起身穿衣:“师姐发生了何事?是金池寺的人提前来了。”
“有人在渡劫。”赵昆玉目光闪烁,看到屋内少了一人,她便知晓是何人所为。
竟然从筑基天境直接到金丹天境,不愧是金紫衣的徒儿,她以后的对手。
乐喜面色不显,她从未有谁能够一升三层境界,简直是闻所未闻。她心生惶恐,一想到白羡鱼此后会盖住师姐的风头就更加不安。在北域的这几日,师姐也未曾懈怠过,早起习剑练功晚间打坐静心。反观白羡鱼对待对此格外懈怠,似乎平时也不怎么用功。
师姐绝不会输给这般悠闲的弟子。
“扑通。”
姗姗赶来的李畅在看到白羡鱼已经突破金丹境界,还一跃成为天境后,羡慕不已。
少年当即单膝跪地,满目敬佩:“师姐请受我一拜。”
能结金丹本就不易,这位师妹,不师姐竟然还连升三层,实乃稀世之才。他自然心悦诚服,朗声道:“若你不嫌弃,我李畅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小弟,随叫随到。”
“扑通。”
“扑通。”
他的两位小弟郑畅言和张灵术也跟着跪下,大哥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绝不会有错。
乐喜看这三个蠢货实在眼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竟然当着外人的面直接跪了下来,真是丢尽沧澜的脸面。她直接给了三个傻瓜一人一拳,速令他们起来。
紧跟其后的百里叡抬头望着绿意盎然的白鹿崖,不情不愿地弯腰行礼:“多谢二人解决了白鹿崖的危机,在下感激不尽。”
慕临川不紧不慢解释:“这都是师妹一人的功劳。”
“师姐果然厉害。”
“少在这溜须拍马。”乐喜见不惯这狗腿子的模样。
事情已经解决,一行人也该回沧澜。奈何百里清风太过盛情,非要赠予他们几箱灵药答谢。就在双方正互相拉扯时,几道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这位施主令白鹿崖重返生机吗?”
白羡鱼回头望去,与出声之人隔空相望。男人身披袈裟,发上空无一物,冷淡的双眸同样看着她。很难形容他的眼睛,悲凉沧桑的仿佛雪山松树。
白羡鱼心生疑惑:他竟然没有头发啊。
赵昆玉看出她的困惑,低声解释:“金池寺的僧人都是佛修,主张四大皆空,前世了断,自然就没有头发。”
百里清河浅笑温言:“确实如此,这孩子日后必会在道中扬名。”
“在下可否能知晓姑娘的名讳。”
“白羡鱼。”
寂无追问:“临渊羡鱼?”
她乖乖点头,仍旧好奇的注视着男人的头顶。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额头太过刺目,仿佛在散发金光。
寂无盯着她良久,那专注的神情令赵昆玉感到不安。她见过这位高僧一面,不知他为何如此在意师妹。尤其是这复杂的目光,让她不仅想到慕临川。
又是一个古怪的男人。
“很好的名字,相当衬你,请代贫僧向你师尊金紫衣问好。”寂无神色平静,话落后转身走人。
白羡鱼更为困惑,是不是她太笨了,怎么好多话都听不明白。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能见到衣衣了。等等不对,他怎么知道我是衣衣的弟子。
同样傻住的还有三人组,李畅直接结巴起来:“难怪师姐如此厉害,竟然是紫竹峰的小师姐,请再受我一拜。”
乐喜不想看到这家伙继续丢人现眼,拎着他的耳朵尖强行将人拽走,后面的几人也赶紧跟上离去。
“晚辈在此拜别。”赵昆玉行礼之后,一行人离开百里世家,返回沧澜。
此时无情峰上,金紫衣恍如石雕远眺着远方的风景,不住叹息:“我的羡鱼何时回来,这都三日了。”
雷骜额头的汗水不住往下流,咬牙切齿道:“金紫衣你切勿太过分。”
“我让你说话了吗?”女人神色不满,轻拍男人的翘臀,“再高点,我坐着不舒服。”
不远的长庚瞧着雷骜被金紫衣坐在身下如此侮辱,气急败坏:“她未免也太过猖狂。”
“就是,”无忧散人满眼嫉恨,咬牙切齿道,“紫衣为何不愿骑我。”
长庚瞬间离他一尺距离,听到他的狂言心生鄙夷。这家伙口味可真奇特,金紫衣那样的疯子都敢喜欢,他转身去找宗主告状。
“师姐,您要好好管教金紫衣一番,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让雷骜跪在地上任由她侮辱。”
赵灵犀坐在方桌前处理着宗门事宜,轻飘飘道:“谁让雷骜输了?”
“师姐说句难听的话,按照人间的说法,我们都是嫡出。”长庚自认他同金紫衣有所不同。
赵灵犀不仅皱眉,她还是听到如此奇怪的说法,抬头让男人继续说下去。
“金紫衣再怎么有能耐,终究是庶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长庚嫉恨她已久,占着紫竹峰那风水宝地,却只收一人。
“这……”赵灵犀失笑还从未听过这般荒谬的言论,垂眸笑道,“长庚你清楚无人能够替她守在沧澜。”
一个人得到的越多相应的所要付出的也更多。
男人听到此话后不做声响,拂袖而去。
金紫衣正想着下一个收拾谁呢,就瞧见不远处的人影,急忙唤道:“我的羡鱼啊。”
师徒二人才三日不见,恍如隔了三秋,亲亲热热抱在一起。
白羡鱼笑意盈盈:“衣衣,我这次下山修行遇到了一个男人,他说认识你呢。”
金紫衣慈爱的理着徒儿的碎发,温笑道:“哪个男人?”
她年少多情,不知遇到过多少俊俏少年。
白羡鱼乖巧回应:“他叫百里清河,临走时还赠予我们好多丹药。”
“嗯,不认识?”金紫衣脑海中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哼,可惜痴情男遇上薄情女,百里世家的几位公子曾经来我们沧澜学道,你会不认识。”
长庚只能从嘴皮子上在讨得些便宜,又低声道:“金紫衣留在沧澜迟早是个祸害,定会辱没我们宗门的千年声誉。师兄我们要为了以后着想。”
长庚低声劝雷骜跟自己同仇敌忾,不料被她人听见。
“呦,真当我当初愿意来沧澜啊,若不是那臭老头死乞白赖的非让我上山,我如今在山下不知多悠闲自在。”金紫衣冷眼瞅着长庚这长舌男。
“你怎能如此不敬恩师,紫宁道人是多么尊贵的人物,岂容你出言不逊。”长庚最为敬佩紫宁,奈何对方不愿收他为徒。
“得了,收起你那副小人嘴脸,不就是嫉妒我能入紫竹峰,听说你当年抱着老头子的大腿他还是不愿意收你。”金紫衣言语犀利,字字珠玑,气得长庚无话可说。
“对了衣衣还有一个高僧让我代你问好?”
金紫衣还没想起是哪个和尚,雷骜先是怒斥道:“你竟然连和尚都不放过?”
“胡说什么,明明是那和尚不守清规戒律。”无忧迅速为她争辩。
“好了你们不要闹了,别在诸位弟子面前失仪。”赵灵犀见弟子们神色疲惫,就让众人先回去休息。
返回紫竹峰的路上,白羡鱼好奇问道:“衣衣,我从未听你提及过师祖。”
金紫衣只是轻描淡写:“有什么好提的。”
不过是个疯老头罢了,而且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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