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和大厦,会议室里静默无比。
助理收拾好地上一片狼藉退至一侧,低着头擦了擦额角冷汗,偷偷看了眼主位上的人,深吸气轻声道:“办公室里常备一套替换正装,秦总,您要不先去换一下吧。”
隆和这位年轻的决策者没有动作,目光直挺挺落在坐在正对面,那双臂被两个人压着、满脸屈辱不甘的人身上。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周总,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何必这么大动干戈亲自来?伤了和气可怎么好?”
声音温和平稳。
他穿着剪裁精致的西装,身板挺阔。
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被打湿,有一缕不受控制脱离发型耷拉在额前,还在滴水。光柔的面料上染着大片斑驳水渍。
轮廓流畅、鼻梁高挺、眉目深邃,氤氲着几分雾气,俊朗又神秘。
看着对面恨意刻骨的同龄人,面上露出一丝好奇,又或许是挑衅。
“周羡之,你今天闯进隆和的会议室,不由分说往我身上泼了杯水,吓坏了我的合伙人,还把这里搞成现在这幅样子,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周羡之咬牙切齿挣扎起来,“秦冠语,你TM耍我!将黎院那块儿地说好了归我的!你TM跟姓容的合起伙来从我手里撬资源!你成心坑我!你明知道我现在急需那块儿地抓资金救急,竟然敢坑我!”
秦冠语笑容淡了些,没回话,该是默认。
周羡之恨得牙痒痒,“秦冠语!”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脱身侧两人的禁锢,跳起来直扑向秦冠语。
那架势,大有撕碎眼前男人这幅嘴脸的意思!
被身后的人捉住,却还是死死抓住秦冠语的领带,狠狠往下拉,“老子当时就该斩草除根不放过你!也不至于养虎为患,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周羡之双目赤红,语气怨毒,“秦冠语,你这时候落井下石,良心不会难安吗?你以为搭上姓容的这条大船,就能在梧桐市扎根立足横行霸道了吗?别做白日梦了!他们那种豪门大家养出来的继承人,商场上混了多少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真心帮你?你这是与虎谋皮,会遭报应的!你身边的人也会跟着你一起遭报应!”
他重复诅咒道:“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周羡之被拉出去,会议室安静下来。
秦冠语安静地坐着,不动如山,脸色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助理不敢劝他,将自己缩成个鹌鹑,降低存在感。
过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小声问:“秦总,会议、还要进行吗?”
秦冠语回过神,垂眸解开被拉扯得皱皱巴巴的领带,丢在一旁,站起身,“会议推迟。安抚好合伙人,另外通知容先生,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吧。”
他个子很高,肩膀宽阔,冷肃的眼神更添几分气势。
助理得了任务,找回了些主心骨,“好,我去安排。您下午的行程是否能够出席?”
秦冠语闻言顿了下,眉头轻皱,“下午五点之后的活动全都推掉吧,我要回家陪小孩。”
助理察觉到秦冠语一瞬间的轻松,也跟着松了口气。
有点好奇问:“秦总已经有孩子了吗?”
隆和年轻有为的当家人,从创办公司到事业有成,八年来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任何花边新闻。原来是英年早婚吗?
秦冠语点点头,“是我的两个侄子。”
助理为随意猜测,还猜错了感到尴尬:“……那秦总跟他们关系可真好。”
秦冠语如实回答,“还行,闯了祸就会到我面前撒娇求包庇。”
助理更加尴尬地接话找补:“呵呵……小孩子嘛,等再长大几岁就懂事了。”
他眼皮子跳了跳,借口道:“快中午了,我去安排合伙人的午餐。”
连忙溜之大吉。
秦冠语去办公室换了身衣服。忙碌一下午,比预计的时间早十分钟下楼坐进车里。
闭目养神半分钟,手机震动起来。
接通电话,越听眉头越皱越深。
司机正在排队出地下停车场,闻言扭头,“秦先生,怎么了?”
秦冠语沉着脸,“我发给你个地址,今天先到那儿去吧。临时有事要处理。”
司机应下,没多嘴问发生了什么。
秦冠语名声不好。
什么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冷心冷肺……
好像天底下所有关于商人的坏模样都能完美套到他身上。
司机其实不信这些。他的雇主钱多事少,看着年轻还有礼貌。但他多少对秦冠语有点怵。
毕竟秦冠语对谁都疏离,确实冷漠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他老老实实重新规划路线,开车驶离停车场。
正盘算着何时才能把人送到完成任务回去,转弯处忽然冲出一道身影挡在车前。
眼看着就要和人撞上,司机一惊,猛踩了下刹车,心有余悸地看向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脸色都白了。大脑一阵空白,哆嗦两下久久没法儿平静下来。
这人显然冲着他们来的。
逼停车辆后,立即绕道侧面,猛拍车窗,喊叫着什么。
司机没心思听。
他消息灵通,知道今天早上有人潜入会议室寻仇,泼了秦冠语一身的水。不仅如此,还差点儿搅黄了秦冠语的一桩合作。
这年轻人的架势,比起早晨那个来找秦冠语麻烦的,恐怕不遑多让……
司机眼皮子猛跳,回过神来当机立断掏出手机,给保安发了条消息求援。
随即扭头看向后排,“秦总,你别担心,咱们这车窗玻璃钢化加厚特殊处理过,外头这人没拿工具,进不来的。”
秦冠语皱眉向车外看过去。
那是个面容清隽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体纤长,头发微卷,穿着奶白色的羽绒服,衬得他肤色白皙。
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呲牙皱眉,脸上因愤怒急躁泛起薄红。
可唇色苍白至极,好像命不久矣。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怒火燃尽生命,倒在他面前。
秦冠语压着薄怒的脸色微微一顿,怔愣起来。
手不知何时按在车门按钮上,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愠怒声下一瞬传进来:“开门!人命关天!我真的有话跟你们说!”
沈儒崚一路追踪寻迹找到这里,想要蒙混进去直接找人的计划失败,只好守在停车场出口。
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心情异常焦躁。
“秦先生!”
司机看向后排,不知雇主怎么把窗户给打开了,心惊肉跳,生怕外头的小年轻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秦冠语知道司机想说什么做什么,鬼使神差地出手拦了下来。手机攥在手心里,眼底情绪复杂。
看到后面车窗打开,沈儒崚连忙往后门移动。
还没站稳就开始说:“是晋立承的家长吧?”
他语气严肃,“晋先生,我想请您好好管管您的孩子,别让他继续带坏我们家沈郁!”
秦冠语眸光闪动,眼底闪过一瞬间的错愕,“沈郁?”
他盯着沈儒崚脸上生动的表情,抿紧了唇。
“当然!”沈儒崚站定,满眼怒火直直看向车内,“我外……”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卡住了。
沈儒崚右眼皮猛跳两下。
这人……好眼熟!
他认识吗?
他瞥了眼身后高耸恢弘的大厦,摇头否定。
他是个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朋友圈、他清楚得很,生前死后都不应该、认识这么年轻有为高逼格的霸道总裁、成功人士。
沈儒崚得到一点莫须有的安慰,拍拍胸脯缓解心虚,继续据理力争,“十几岁叛逆作死,飙车轧马路可以,但能不能别带上我们家孩子?!”
车内的人没说话,气氛陷入诡异的僵持。
沈儒崚感觉自己被藐视,气笑了,“这位先生,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他胳膊撑在玻璃上,向车内探头,怒火更盛,“晋先生,我很严肃地在跟你探讨这件事,你知不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晚上十点钟还在外头跟几个黄毛在一起,一群人飙车找刺激是多危险的事!”
男人一言不发,似乎是要用沉默逃避责任。
沈儒崚脸都气红了,几乎怒吼出声:“你究竟会不会管教孩子?要是今天不给我个保证,我就亲自去抓晋立承那小子,替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家长好好教训他!”
“咔”的一下,车门打开。
沈儒崚没站稳一个踉跄。稳住身体后怒意更甚。
这人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打算包庇那个黄毛到底,撕破脸皮吵起来吗?
他不甘示弱地瞪着秦冠语,磨牙恶声道:“你什么意思?”
秦冠语向车内另一侧挪了挪,语气淡淡,“上车。”
沈儒崚狠狠皱眉:“啊?”
有点懵。
秦冠语解释:“你不是要管教晋立承吗?上车,我正好也要去。”
笑容浅淡,态度温和,一副彬彬有礼的斯文模样。
也要去?
不是……
这人没打算耍赖,包庇那个臭小子吗?
沈儒崚表情僵了一下,往后退半步,忽然有点怂了。
秦冠语温和地朝他伸出手,“上来吧,沈先生。关于晋立承昨天晚上胡闹的事,您还有什么补充,我们路上细说。”
见沈儒崚皱眉愣在原地,口袋里木雕小人蹦跶一下,戳了戳他,“他邀请你呢。”
沈儒崚低头,无声道:“我知道。”
木雕小人疑惑,“那怎么不上去?”
沈儒崚:“……感觉不太对劲。”
木雕小人:“哪里不对?”
沈儒崚:“就是……说不上来。”
但感觉不太正常。
木雕小人:“?”
“算了,本来就是他们的错,带着我去找那个臭小子是应该的!我怂什么?”
沈儒崚抬起僵硬的双腿,踉跄两步撞进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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