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

送了灶王爷上天的第二日清早,有些家中富裕的依旧赶着大早点起鞭炮。

前一日的柴火都在当街烧成了一簇簇灰烬,昨日晚间下了层薄薄的雪,将那层黑色盖住,变成浅浅的灰,像远山的颜色。

温家上下吃的饺子,热腾腾的暖气从厨房溢出了整个院子,廊上乐康嘴里叼着一支香,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挂着红鞭,没手开门,踹了踹偏房的门。

“黑狗!裴敬家的黑狗!快起来放鞭!”

说完,乐康就在走廊里冲门洞小跑着,路上有端着一盘盘饺子的姑娘姐姐,乐康闪着身子躲过去,回头就见穿戴整齐的张启繁拔腿冲他跑来。

“欸欸欸!休战休战!我这儿拿着东西呢!不公平!”

乐康倒退着,眼底防备着来人,嘴上含含糊糊地冲对面举起双手。

温煦和荣昭走出正屋的时候,正好看见张启繁抬手揽着乐康的脖子,将人整个往下压去,还惦记香折了,伸出两指跟拿烟似的,夹着香从乐康嘴里抽出来。

“陈孟姜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欠儿不拉几的?”张启繁胳膊压在乐康背上,另一只手晃悠着香走出大门。

温煦没瞧见裴敬,转了转眼珠,瞥了眼荣昭,正好一个姑娘端着整盘饺子过来,温煦顺势将姑娘手中的饺子端来,动作十分顺滑的送去了荣昭面前。

荣昭看了眼温煦,挑了右侧的断眉,抬手捏起一个饺子,扔到嘴里说:“多谢阿煦。”

温煦没动面色沉下,双唇抿起,瞪着荣昭,“你,端去屋里。”

荣昭面中恍然,莞尔一笑,接过温煦手上的盘子,转身前,看着温煦去了张启繁和裴敬昨晚住的偏房。

偏房都是温家仆从住的地方,有些干的年头长的,拖家带口,甚至一家都能有两间连房,比如乐康和德叔,乐康年幼丧父丧母,自小便跟在德叔身边长大,大一些就跟在了温煦身边,除了守夜时,平时都跟德叔睡在一起。

按理说邵庆该和裴敬张启繁一起,但乐康昨晚却生生将邵庆拐去了他和德叔那屋。

温煦站在半阖的门前,抬手敲了敲。

“嗯?谁?”

“咳……我。”

屋内传来一阵摸爬滚打的声音,继而是嗵的一声,似乎是个人从床上掉下来,温煦心里一紧,更多是好奇,微微推开门,瞧见穿着里衣外头披了个褂子,坐在地上拧眉揉着腰的小青年。

裴敬细白的颈间,印着几朵梅花,温煦只扫了一眼,就赶忙收回视线,静静站在外头,不多时,裴敬倒吸着冷气开了门,面上带笑。

“少爷?您吩咐!”

温煦像变戏法儿似的,从手里拿出了一小罐儿药膏,闻着有股清香,递过去,“没什么事儿就别动弹了,今儿好好休息。”

接收到裴敬那副恍若被雷劈了的表情,温煦轻笑一声,垂首转身,就看见走廊处站着等他的荣昭。

吃过了早饭,热闹了两天,温家两位东家,还有荣昭身上都还占着不少的事,因着过几日年节,温煦和荣昭还回来,今年临近除夕的这大半个月里,府上明显看着热闹许多。

在温家大门,荣昭送着温煦上了车,看着车离开,拐出了视线,才冲邵庆点了头上车,回身,还不忘冲佟海旭和德叔颔首道别。

时间不会因为欢乐停滞。

战争也不会因为节日停止。

温煦的车才进了医院,张启繁就叫温煦注意了书房上的花瓶。

袁倚秋不会轻易搞突然袭击。

“你说什么?!”

书房里,温煦坐在袁倚秋对侧,艰涩地吞咽一下,眉头紧皱着深深看向袁倚秋问:“真的?”

袁倚秋缓慢点头,面色凝重道:“是真的,昨晚是天津渡边合信的人向冀东根据地外围发起了进攻,很猛烈,陈舸在搜救伤员时不小心被流弹击中。”

温煦尝试着攥拳,却觉得两手麻木的不听他使唤,指尖末端不时传来一阵阵抽搐的疼痛,缓缓蔓延至心脏,在一下又一下的稳健跳动中,不停地加重麻痹和痛苦。

“冀东地区人员损失惨重,外围里应该是有鬼子的内应,给我们来了个里应外合,我们冬日的粮食和棉衣竟都被那人一把火给烧了!”

“内应多半是外村的村民,”袁倚秋说着,愤恨地拍上桌子,薄唇褪下血色,缓了会儿,继续说着上头的消息,“军区就怕这种情况,粮食和棉衣也分了三四处地方存放着,现在也正在紧急转移。”

袁倚秋看了眼温煦的神色,心下也有些不落忍,却也勉强着开口问:“你、我想说——”

“粮食冬衣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温煦深吸一气,抬眸,对上袁倚秋的眸子,“陈舸还活着,对吗?但他伤的很重。”

温煦理智分析着,“军区断然不会只有阿舸一个医生在,但你们缺的是凝血和退烧药。有人,能给他做好手术吗?”

袁倚秋的眼神有闪躲,温煦极敏锐地观察到,眯了眯眼睛,错开目光,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波动。

“昨晚的事,今天就紧急给你们传了消息,”温煦断然,“阿舸的情况不太好对么。”

袁倚秋长久的沉默给了温煦回答。

温煦压下心中的慌乱,五指伸开重重拍在桌上,另一只手抓着袁倚秋的前襟,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你痛快的告诉我,他怎么样了,你们的东西我一样不会少,不用觉得他死了,我就连带你们一起记恨上,温煦不是这样的人,陈舸更不是!”

袁倚秋抬起手按在温煦小臂,并不为温煦这样的举动感到气愤,反而安抚,“我知道,陈舸和你都、更重家国大义,但是,他的情况不好,是有能做手术的医生,你猜的也不错,战地里缺的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东西。”

温煦的手缓缓松开,无声砸在桌面。

“上个月你送去的药物剩的不多。”袁倚秋想了许久,垂着头,攥着手,纠结着,还是将陈舸的情况说了出来。

温煦瞧清了袁倚秋眼中浓重的忏悔,那歉意是冲谁的呢。

“药物不多,人员伤亡惨重,陈舸救回来的时候,还有另一个被炸断双腿的士兵被送进来——”

温煦听到这里,怒气已经攀升到了眼眶,话还没听完,噌地一下站起身,掀翻了两人面前地茶盘。

袁倚秋看着脚下一片狼藉,喉间却能感受到同温煦一样的窒息。

张启繁极快的闪身进了书房,守在门口盯着圆桌处一站一坐的两人。

“凝血的西药只剩了最后一份,护士拿去给断了双腿的士兵,再等陈舸那边需要凝血药的时候,是另一个医生亲自跑到外头,中了一枪换来的草药。”

“也就是晚了这么几分钟?我也不知道。”袁倚秋哽塞着,抓上温煦垂在身侧的手,“他没死,但是,情况看着不太好。”

话落,袁倚秋又自己否决了自己,“不,应该是很不好,清晨传来消息的时候,还、留着血……”

温煦下一刻,不假思索地冲袁倚秋命令道:“我要见他,你们应该已经转移了阵地,包括物资和伤员。”

“陈舸伤的重,你们应该挪不远,”温煦脑子快速转着,抓着袁倚秋的手盯着他,像是最后通牒般,“去和柳蕴如说!哪怕我不去,也会让别人去!还有,陈舸作为义务支援的医生,你们应该对他有保护措施,何况,他还数次冒着生命危险为你们传送了各种消息,你们这么做,实在是让——”

袁倚秋抬起头,看向自行收了话尾的男人,直视那双泛起血丝的眼睛,哑声告诉他,“柳絮离开了。”

“她被紧急调往东北支援抗战。现在能和那边联系上的,是张先生。”

温煦松开袁倚秋,背过身,看向透明书柜里的一张张照片。

世家孩子里,他和陈舸是玩儿的最好的两个,年纪一般大,个子一般高,皮相也都被许多人盯着背地里说道着。

他和陈舸的两人合照是最多的,从小到大,可以说,能照相之后,每一年都会有那么一张。

那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却在一个黑夜里,被人夺走了生的机会。

“我必须见他,他的情况我必须亲眼看过才能确定,未来是不是还能和你们合作。”

袁倚秋的眸子生出震惊。

温煦回头,只剩下眼尾处带着薄红,镜片后的双目,是袁倚秋从未见过的凉薄。

“他自小没受过什么苦,只要他想,可以平平安安的去各国游历,但这两年是为了你们……你清楚,他们可以美化事实,而我不知道,你也不会知道。”

“因为忌惮,所以才会这么紧急的让你们来告诉我,阿舸的情况,甚至是他伤处的来龙去脉,你们又在其中隐瞒了什么呢。”

温煦捏了捏拳,将桌上袁倚秋面前的杯子拿起,用力摔在那一片碎瓷中,勾唇轻嘲。

“袁班主如此心思缜密,就没发觉,这次消息,他们传的如此心虚吗?”

对上温煦那双冰的清透的双眼,袁倚秋心中陡然一惊,张嘴想要解释,往日狡言善辩的青年,现下像是被投了哑药,有口难言。

温煦任由双腿后退着,在和袁倚秋短短的一阵交谈中,将这两日里积攒下的平静祥和都丢在了地上。

重新坐回袁倚秋对面,温煦扶着双膝,无力垂头,闭上眼睛,缓解双目的干涩,初时的麻痹像是个幻觉,可温煦仍旧能在指腹处察觉它的余韵。

一下一下的,堵塞在心上。

“我……”

温煦睫毛颤着,眉间小山涌起,说话间,似是带了万斤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将士,是该救。”

只是可怜了阿舸。

只是委屈了阿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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