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色灰蒙蒙一片。
温煦睡不着,拉开窗帘远眺。
不止东城区,济仁医院也静悄悄的,温煦都能听到三楼,病患咳嗽的声音。
守在大门处的五六个青年,席地而坐,相互倚靠着,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盹儿。
今年,卧房窗前都延申来了大槐树的枝叶,温煦打开了窗子,伸出手摸了摸翠绿的树叶,就要收回手时,温煦的动作突然停下,僵立着不动,同树杈上一只白猫对视。
很稀奇,这算是温煦成年后,第一次在医院的大树上看到一只猫,它才成年不久,眼光却凌厉十足,不怕人。
许是不怕温煦。
白猫惬意地侧躺在高大枝干上,看了温煦一眼后,依旧不急不缓地舔着毛,洗完了四肢,又去洗脸。
它很干净。
温煦见它不怕自己,收了手,冲着白猫喵喵叫了两声,白猫站起身,前脚匍匐在地,格外舒爽地伸了懒腰,晃了晃脑袋后,这才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温煦。
那眼神中温煦还察觉出了几分不屑,这是只高傲的猫,温煦想。
凌晨是猫开始捕猎的时候,它轻装上阵,从槐树干上一跃而下,脚步轻盈的落在草地上,不忘回头看一眼楼上的温煦,似乎在冲人类炫耀自己的能耐。
跟着它的行走,高高竖起的尾巴尖,在半空左右摆动着,穿过灌木丛,踏在草坪上,四处开的小野花蹭着它的皮毛,像在挽留这片小丛林的精灵。
很快,白猫就将温煦忘到脑后,小跑着出了大门后,它再没回头,在它拐进一个小巷后,温煦也再没见过它。
窗子大开着,温煦的注意力从那只猫身上收回,听到了大街上传来的,汽车急速行驶的声音,但越靠近医院,车的速度也越发缓慢。
温煦蹙起眉头,盯着那辆黑色小车稳稳当当停在路边。
副驾的门打开,天色灰暗,温煦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那人去了后座,抱出了裹着黑色外套的一团。
很快,在那人转身时,温煦看到了从那人臂膀处垂下的两条小腿,同高大青年对比后,很明显,他怀里抱着的是个幼童。
温煦的直觉并不认为他会直接将人送进医院。
事实如他所料,那人将怀里的孩子连同衣裳裹好,小心放在了医院大门旁边后,捡了块石头,后退两步,扔进院儿里,转身,快步上车,汽车驶离了医院前方空地。
院门边守着的几个青年被这道石子声惊醒,但却没人再往出迈一步,只差一步就能有人看到那个孩子,可就差那一步。
温煦没穿外套,只穿着一身里衣一路走出房门,走下楼梯,出了大厅,穿过大院儿,去了院门边。
蹲在那孩子身边时,温煦觉得这个孩子似曾相识,将裹着身子的黑色外套掀起,那道颜色艳丽的小花裙映入众人眼帘。
温煦没再细看,同先前那人姿势一样,将女孩儿抱起,冲身旁一群人吩咐着准备手术。
“少爷!”
身后惊起的声音叫回了温煦,顺着那青年的手指,他看到方才女孩儿躺的地上,印上的斑斑血迹。
乐康怒竭,一脚踹上了铁门,颤颤巍巍的吱呀声打破了济仁医院的安静。
温煦只觉心脏被固定在血淋淋的地上,有人拿着针,挑逗般去扎着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时重时浅,带着挑衅,带着歧视。
今日刘老也在,从月亮还没落下时的抢救,直到太阳在这条街上露了头才结束。
走廊上,有该倒班回家歇息的青年,现下全都堵在门口,看到刘老和温煦出来,没人开口问,但一双双眸子就紧紧缠绕在两人身上,想要从医生的表情中看出伤患的未来。
“少爷……”乐康没忍住,叫了一声,后头话也不敢说。
温煦一一看过面前焦急等待的青年们,忽然觉得他辜负了众人的期待,如果,或者,在他看到那人抱着女孩儿来的时候,他就跑下去,该多好……
“看造化吧,看看,看看她自己还想不想活。”
说话的是刘老,看得出温煦的自责,他说完,拍了拍温煦的肩头,“你我是医,尽力就好,尽力就好啊。”
整个上午,医院里的气氛不如往常轻松,所有人心中憋闷着,后厨的厨娘还打趣他们今日吃的少。
裴敬和乐康各自送了一趟饭,又不动分毫地从书房里端出来。
荣昭来的时候,轻易察觉了医院里不同寻常的氛围,就好像被人欺负了,不能反击只能忍着的酸楚气息,从每个人身上都能闻到。
他才登上二楼走廊,裴敬从后头跟着跑上来,手上端着粥,交给荣昭。
书房里今日连窗子都没开。
荣昭将粥放在桌上,看见了面朝窗子,闭目躺在椅子里的温煦,很恬静,很平和。
只是屋子闷闷的,和椅子里的人一样。
于是荣昭去开了窗子,微风拂过槐树,带着清香冲淡了屋内的窒闷。
温煦没戴眼镜,睁开眼就看见了窗边站着的模糊人影,那人转身,将军帽放在了书桌上,拎着一个圆凳,放在温煦膝前,随着他的靠近,温煦看清了人脸。
荣昭坐在温煦对面,岔开两腿,将温煦的双膝夹在腿间,抓过温煦的右手,摩梭着温煦的指尖,玩儿似的,和温煦一同碰了碰掌心的戒指,然后将手牢牢握在掌心。
长臂一伸,温热指尖揉开温煦颦起的眉头,放下手时,荣昭刮了刮温煦的鼻尖,又戳了戳温煦的脸颊,屈起手指,抚弄过温煦的下巴,再一路向下,将温煦的衣领整理好,垂下头,把温煦的另一只手也攥在了右手掌心,而后覆上左手,将温煦的双手上下包裹起来。
一道轻笑之后,荣昭颠了颠温煦的手,抬头对上温煦的双目,眼中很是认真道:“这就是我荣昭,在这世上仅剩的宝贝了。”
这句话后,荣昭惩罚般用力攥紧了手,待看到温煦手上的红印时,又俯下身吹了吹,亲了亲,半带怨气地苛责,“你怎么不给他饭吃?嗯?温大会长不高兴,就不给我宝贝吃饭?”
荣昭将温煦的两手放在左手心拖着,直起身,叹息一声后,伸出右臂,冲温煦开口,“来抱。”
在温煦凑过来之后,荣昭突然揽着人,腾空一下,没见温煦有什么反应,这才安生下来,抱着人坐回椅子。
将荣昭当了坐垫,温煦要比荣昭高上半头,他眨了眨眼,凑上荣昭那半张没有伤疤的脸,轻浅啄了一下,放倒脑袋靠在荣昭肩头。
椅子很宽敞,温煦坐了一会儿,担心将荣昭压麻,一点点蹭到旁边,坐在椅子上,只将双腿搭在荣昭膝上,脑袋因着高度差,也从荣昭的肩头,滑到了荣昭的颈间。
“粥是温的,哎呀,这么香,把我的馋虫都勾出来了,阿煦喝点吗,不喝我可就替你喝了。”
荣昭的话格外夸张,和哄着小孩儿吃药的大人没什么两样,温煦笑了下,没骨头似的靠在荣昭身上点头。
一人半碗,喝完后,荣昭顺势从兜里掏了块帕子,想给温煦擦擦嘴,没成想,帕子底下的其他东西倒是被带了出来。
温煦眼疾手快地把那块青色布料拿起来,坐起身,抖开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块料子熟悉的很。
“来,擦擦嘴,咱就去睡觉了啊。”
温煦眯了眯眼,躲开了荣昭的手,拿着手上的布就要擦嘴,结果还没碰上,就被荣昭钳制了双手。
荣昭将那块布料收起,快速给温煦擦了擦嘴,将手上那块白色棉帕扔到桌上,“我的好阿煦,这可不能乱擦。”
“你心里有鬼。”
这是温煦今天冲荣昭说的第一句话,荣昭挑了挑眉,强迫人躺倒在自己怀里,按着人来回蹭了蹭,微喘着气,嘴唇亲吻着,去了温煦的耳旁,在开口之前,温煦嗡了一声,荣昭轻轻笑出声,耳语两句后,温煦才算是蔫下。
见状,荣昭颠了颠温煦,幽幽叹道:“聚少离多,我的好阿煦也不能常跟着我,可怜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子,夜夜只得看着宝贝照片,拿着宝贝衣裳的边角料慰藉自己。”
温煦的脑袋越发缩着,荣昭无声勾唇,两腿搭在木凳上,缓缓拍着温煦后背。
“如何能说你夫昭心中有鬼?我这是担心那布没洗干净,再将那子子孙孙蹭到你身上。”
“荣——”
温煦被气急,起身一句怒喝没完,就被荣昭捂上嘴。
“我的祖宗,咱们这是偷情,悄悄地骂,我都听着,昂。”
荣昭面上笑着,慢慢撤下手,却始终没等来温煦开口,上手摸了摸温煦滑嫩的脸蛋,重新将人压回怀里。
“睡会儿吗?一早上就耗了精气神儿,累着了。”
温煦将手放在荣昭的手臂上,抓紧了荣昭的衣袖,闭上眼睛,很轻很轻地叹了一气,终于将压抑了许久的自责,冲荣昭说了出来。
“我要是,再快点儿,就好了。”
树叶随风沙沙作响,微风穿过窗子拂面,夏日炎炎蝉鸣鸟和,疲倦在这时浸泡过四肢,沉沉睡去之前,他没说,他想让荣昭陪他。
“阿煦做的极好,荣昭引以为傲,睡吧,睡吧,我陪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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