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雪，下了整日。
夜里无风，结成絮的雪簌簌落下，恍若能听到雪盖枝头的响动。
温煦等了很久，等到医院晚班的护士下工时，才等来荣昭。
书房暖气很足，温煦鼻尖嗅到一抹血腥，压着人解了衣衫，方能看到荣昭身上的斑驳伤痕。
温煦沉默着给荣昭换了药，荣昭赤着的上半身，被纱布缠成了茧子。
等到温煦收好了东西回头，就见荣昭身上披着件单薄衬衫，倒在躺椅里晃悠着，样子别提多闲适。
“我没成想，还有人敢舍了自己去保那个畜生。”
温煦站在窗边，任由荣昭拉着他的手，左手在窗上涂抹出一块没了雾气的地方，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径直从天上落下，外头窗台上，早覆上了两个指节厚的雪被。
“他伤的不轻，锦户也伤了，所以才会回来休整。冀中这次打的不错，尤其是岳霆，那般不要命的打法，打的连小鬼子都认得岳这字了！每次只要远远的看见了那张举着岳字的旗，他们都不敢往前冲了！”
温煦唇角一勾，恍惚觉得在外头一片白茫茫里，看见了一只飞过的白影。
再去找时，四下安静的，仿佛那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温煦垂眸，转身，指尖点在荣昭额心，眸子微眯，打量着躺椅上的人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每次都冲在前面？”
荣昭顶着温煦的手指坐起身，将温煦半包在他身前，举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发誓。
“我可没有，时刻谨记大人您的命令小心着呢，再说，我若上去不动手，那不是暴露无疑，我用望远镜看来的。”
说着，荣昭收手放在温煦腰上，偏头倚靠着温煦，慰叹道：“各地反抗势力越来越大，可战火停下，混着双方士兵尸体的战场上，还有活着的，也没机会活。”
“阿煦你说，这场仗，我们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不想，等有天我都拿不起刀枪的时候，它才结束，那我这一辈子，又算什么……”
温煦摸了摸荣昭硬挺的头发，顺着往下，掌心覆在荣昭后颈。
“你怎么会这么想，如果没有人走，路怎么会凭空出现，荣昭，你是开路者。”
抬头时，温煦余光瞥到桌上的香炉，揉了揉荣昭的耳垂，“你们回来之后，我得了个消息，我想，这是除掉铃木贞的大好机会。”
可刚说完，他就听到了一丝动静，转过头时，窗上又是一层厚重的雾气。
“什么消息？”
隔着细细密密的水珠结成的水雾，路上有一道光束，是汽车前灯照在路上的光束，车辆行进速度很缓，在温煦看来，它几乎是没有任何颠簸的，进了医院，停在大楼前。
温煦拍了拍荣昭的肩头，“等会儿告诉你，先起来，我们看看谁来了。”
荣昭站在温煦身后，拿着身上披着的衬衫擦出了一扇玻璃。
楼下，两大一小三道身影在暴雪中前行。
三个白雪满头的人走进大厅，就看见了楼上下来的温煦邵荣。
万玉涵在中间被杜权搀扶着，面上毫无血色，甫一对上温煦和荣昭，还冲两人笑了下，拉着万思箖的手晃了两下，视线偏移到温煦身边的裴敬，垂下头，看着万思箖的头顶，气若游丝地开口：“思箖去找裴哥哥玩儿，爸爸有事。”
万思箖非但没动，还将万玉涵的手抓得更牢，万玉涵撑着杜权单独站立好，看向裴敬，“烦请，照顾一下我女儿。”
得到温煦的准许后，裴敬才迈步上前，看了默不作声的杜权一眼后，同杜权一起，带着哭叫不止的万思箖去了二楼的会客厅。
外头起了风，带着雪灌进大厅。
万玉涵只身站在风雪里，艰难迈步。
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万玉涵面前停下两道身影，绣着锦竹的墨色衣袖抬起，握在他的小臂。
万玉涵咧嘴笑起，顺势也抓上温煦的小臂，声音很轻地问他：“有没有，近点儿的地方，你我也好，商议些事。”
温煦转头，冲荣昭说刘老今夜不在，荣昭点点头，先行一步，去了刘老的办公室。
温煦跟着万玉涵走，在这人身上，闻到了更加明显的血腥气。
“伤了哪儿？让我看看？”
万玉涵摆摆手，侧目看了眼温煦的侧脸，垂下眼睫，低声道：“不妨事，人之归路，不过一死，早些晚些，于我无异。”
他们来到刘老办公室的时候，荣昭正检查着床板，等万玉涵走进去，坐在椅子上，荣昭也将这屋子彻底检查了遍。
温煦并不客气，在荣昭关上门后，立刻掀开了万玉涵厚重的大衣。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荣昭在两人沉默时走上前，待真正看清了万玉涵胸口处的抓钩后，瞳孔微张，面色冷凝地看向温煦。
抓钩深深嵌在万玉涵的心口，收缩抓钩的弹簧绳幸而被人及时隔断，否则，后果便是万玉涵的整颗心脏，都会被这铁家伙抓出身体。
万玉涵嗤嗤笑了一声，心脏就连跳动都带着疼痛。
“是不是，束手无策？”
明明万玉涵是个将死之人，说话却依旧是一股子嘲弄，“这东西还带着弯钩，拔出来也得把伤处掏出几根肉条，倭人的东西，还真是鬼的很。”
温煦轻轻放下万玉涵的大衣，突然问，“楠橞呢。”
万玉涵慢慢仰起头，视线却落在温煦身后的吊灯上，灼灼刺人的目光照的他眼睛生疼，很快就泛起一层水雾，但他自虐般，就直愣愣看着。
半晌，万玉涵才开口，可却不是回答温煦。
“你们义无反顾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万玉涵闭了闭眼，眼尾划下一颗眼泪，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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