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瞬间,桑榆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仿佛被人抓了个现行般,慌乱地低下了头,在胸腔里的心脏 “砰砰” 直跳,久久无法平静。
桑榆只能掩饰自己偷看的尴尬,脸上挂着无奈的微笑。
“有事?”
她摇头,“我就是在想你身体好没好?会不会太过劳累?”
“皇恩所致,不管如何,我今日都要前去,待会儿面圣,你必定要与我同进同出,不可鲁莽行事。”裴沅语气平淡,加之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冰冷。
桑榆点头,最后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路静静看着自己翘头鞋面,做好待会儿要烦累的打算。
不过一会儿,旁边那人又缓缓闭眼,不再说话,一动不动,静得就像是一尊惨白的雕像。
皇宫之内,规矩森严,今天也是她头一遭进宫。马车在曲折蜿蜒的宫道上缓缓前行,绕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回廊,车轮碾过平整的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马车终于在一条狭窄的甬道旁停了下来,下车后又走了几条甬道才到。
待站到慈宁宫的门口时,手脚已经冰凉了,叫宫人进去禀报,得来了太后礼佛,皇帝议政,皇后病休的消息。依照太后的意思,叫他们拿着礼品提前回去,不必进去了。
桑榆捂着手中半凉的汤婆子,心中腹诽,偏头看向裴沅,那人也就这样生生受了。
“有劳通报,烦请嬷嬷回去代我们夫妻给太后老人家问句好,我们这就离开了。”裴沅微微欠身,对宫人客气道,没有半分不满。
其实想来也好,她也不想应对礼节繁琐的场面,束手束脚,听人训话,无甚乐趣,还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再回看裴沅的反应,似乎早就料到一切,坐在车上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瞧不出任何波澜。
桑榆试图找话打破尴尬,可是又想到他现在气血虚的样子,还是保留些力气才好,他不想说,她也不逼他。反正是短暂夫妻,说不定一年以后就天人永别了。
晚间陪裴沅吃饭,桌上的饭菜口味清淡,食材单调。桑榆轻轻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味道虽不至于难以下咽,可也实在说不上美味。这饭菜的口感太过寡淡,如同嚼蜡,在味蕾上激不起半点波澜。
她微微蹙了蹙眉头,抬眼看向裴沅,只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神色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口味。
虽说他是个病人,饮食上确实需要有所节制,可也不该如此清淡到近乎苛刻的地步,难道裴家已经穷到如此境地?连主子都养活不起了吗?
思忖再三,见裴沅快吃完的时候开了口。
“世子,我看见后院有一片空地,我想拿来种些东西。”话语出口,桑榆心上忐忑,毕竟裴沅的性子她还没彻底摸清楚,只是瞧着他的神色试探而已。
裴沅停下筷子,冷冷道:“你现已嫁与我,也是府上的主人,府中一切只要你愿,皆可随意,我必不会轻易制辖于你。”
这样好说话,桑榆初战告捷,脸上不由地浮现笑容,继而含笑道:“世子所言为真?那府上中馈之事,也是要交于我处理吗?”
她母亲在她出嫁前,千叮咛万嘱咐,中馈之权对后宅妇人来说重中之重,弗可无之。加上今日慧娘之表现,桑榆愈加坚定了想法。
她不会说谄媚话,不会讨好,依据这两次的相处,她觉得裴沅也不是那种人,与其弯弯绕绕,不如实话实说,直白讨要。
裴沅清了清嗓,不过多表态,颔首肯定。
“等待会儿我便叫慧娘把府中要紧给你送过去,若有不懂,你可问她。”
难掩心底喜悦,唯恐自身表现得明显,桑榆抿嘴笑了笑,赶紧给裴沅夹了一筷补肾温阳的韭菜炒蛋,“谢谢世子。”
桑榆喜上眉梢,又吃了几口,还是不死心地开口迂回道:“听慧娘说,裴家百年的规矩,每天要卯时一刻晨起祭拜,我初来乍到,不清楚府上的规矩……”
只见裴沅轻轻叹了口气,“你不必去了。”
桑榆抿嘴,心头微颤,接着即听他说:“家中规矩我并不在乎,你也不必去了,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这样就不用早起了,桑榆淡漠点头,心底藏着欢喜,在外不露声色。
裴沅父亲安定王为国死于战场,母亲因为丈夫去世不堪重负病死,哪怕抛去她和裴沅的关系,桑榆也是敬重的,所以她不能笑。
这顿饭她吃得高兴,两人吃罢饭后,桑榆便回到自己的院子了,她早早躺在了自己的窝里看书。
裴沅身体不适,就歇在他自己的卧房了。
阿岫给她换来了新的汤婆子,笑道:“世子还真好说话,我还以为他会讲出一大堆道理,然后拒绝姑娘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还真没想到……”桑榆拍了拍床沿,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扯着她的衣袖小声问:“出嫁前,我让你保管好的东西,你放好了吗?”
阿岫点了点头,“安全起见,我把东西包了好几层牛皮纸和布料,放进姑娘的床边的妆奁了。”
她的房间一般人不会进来,更不会被翻动。
“挺好的。”桑榆特意看了一眼,上面还上着锁。妆奁里安置的都是家里给她的贵重嫁妆,就算上了锁也不会令人生疑。
阿岫咬唇,抚上主子的胳膊,疑惑道:“姑娘,我瞧着,世子也不像是看重这些的人,他现在那副身体,怕是……用不着吧?他今天都没过来跟姑娘住。”
新婚夫妻没有洞房,再加上裴沅那个情况,估计圆房的日子遥遥无期,剩半年寿命的人还能做什么。
不提还好,要是仔细想起,桑榆心口不由一紧。要是一直这般,她肯定高兴,可是万一呢?她是想守寡,但是不想有孕,不想让自己一脚踏进鬼门关。
“咱们能做的,只是防患于未然,说不定他活不了多长时间,我以后得了自由,总不能再拖个孩子,那样我就不方便了。”
她说的是另外一个方面,作为贴身侍女,阿岫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真正顾虑的是什么,左不过还是没走出陈家阿姐事情的阴影。
阿岫不再深入,脸上扬起笑容,挑开话题道:“后天就是姑娘的回门之日了,到时候又能见夫人和老爷了。”
桑榆也喜欢回家,仰着下巴摆了摆头。主仆二人温馨的时刻,被一阵敲门声破坏,一听还真是不速之客。
“夫人,受宫里太后照拂,给您熬煮了滋补汤。”
是慧娘的声音。
主仆面面相觑,桑榆心中疑惑,但还是叫阿岫去开了门。
慧娘只身前来,进门向她象征性地行了个礼,“夫人,今日进宫太后念及裴家人丁单薄,便赐来了滋补汤药,受太后口谕,命婢子好生照看,望夫人万不敢辜负太后一片苦心。”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跟宫中脱不开关系。
“你且端来。”桑榆说。
慧娘将药放至她面前,脸上的微笑却让她读出了不怀好意的意味。今天她和裴沅都没见着太后的陪侍,她又从何得知?
“夫人趁热服下,小心太晚,肠胃积食不好消化。”慧娘又劝道。
桑榆忍着浓烈的药味,开口道:“方才陪殿下吃罢饭,这药我摸着还烫,我一会儿再喝,既然是太后吩咐,就不叫嬷嬷操心了,嬷嬷大可罢药转交给阿岫负责,药是太后所赐,我必定好好听话,按时用下,绝不欺君。”
“太后嘱咐,这药是太医署调配的好方子,宫中嫔妃都在用,让我亲眼陪着您用下才可放心。”她语气淡然,似是一副奉主效忠的样子,其实刚硬极了。
桑榆看她也是府上威武惯了,现下连谁是她正经主子也忘了。
“我说了,这药我会喝,嬷嬷这么不放心,我瞧着以后也别管府上事了,索性直接替了阿岫,来伺候我吧。我刚嫁入,府上的事不甚明白,还要仰仗嬷嬷赐教,眼下我瞧嬷嬷如此,还是给世子说一声,中馈就继续交于嬷嬷手上罢。”她话语轻柔,听不出一丝威胁,可慧娘不傻。
“夫人言重,婢子不是这个意思。”
到底是怕,搬出裴沅她就怂了。
桑榆直接硬声道:“那嬷嬷回去吧,这药我自会吃的,不劳你操心。”
一个在朝堂说不上话的外姓世子的府上的老嬷嬷,还能欺压在她身上?要是在桑府,早就家法伺候了。
阿岫找人打听过,慧娘也不过是裴沅娘亲身边的陪嫁丫鬟而已,仗着自己在府上年岁大,做工长,便从裴沅手里获了中馈。实话说,也并不得裴沅多满意。
慧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可任凭心中多么愤懑与不甘,也得乖乖硬生生地咽回去。她紧咬着牙关,腮帮子微微鼓起,最后不过一句告退低头离开。
室内重启寂静,直至外面声响消失,桑榆赶紧摆手,喊道:“赶紧拿走倒净房。”
药碗离开自己视线,她才呼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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