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值不值得

去前院的路上,石榴忍不住用余光偷瞄这个走在她身旁身罩寒气的少女。

又想起曾经这条走过千万遍的路,都是枇杷陪同她一道,又忍不住眼眶酸涩,眼前的路也模糊起来。

有冰凉的液体落到地上。

石榴正欲抬手擦泪,却见身旁递来一方青色的布帕,她身旁的姑娘眼也未抬。

她默默地接过帕子,将眼中热泪拭下。

帕子很干净,带着清爽干净的草木香,像是药铺里闻到的味道,上无刺绣花纹,只是简单的青绿色。

“多谢。”石榴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低声道谢。

“不必。”被人背叛的滋味自是不好受的。

青璇不爱交谈,石榴所受打击甚大,因此几乎一路无言。

“殿下尚未回府。”忠叔见二人相携而来,有些奇了,可今晨一早许渊便去上了早朝,如今算算时辰,应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青璇无奈扶额,倒是将此事忘了,遂对忠叔道:“劳烦忠叔,可否替我寻个位置,我就在此吃一盏茶。”说罢又想起什么,示意忠叔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忠叔面色微变,却记得许渊的吩咐,于是应承下来,比了比手:“姑娘请随老奴来。”

石榴将一切看在眼里,如行尸走肉一般跟在青璇身后。

宁王府果真富贵逼人,连偏厅都是青璇从未见过的豪横,几乎是在见到两面柱上盘旋的龙纹图腾和两侧架子上的两个琉璃丹青瓶时,青璇的眼睛便移不开了。

很快两个婆子奉了茶上来,神色恭顺,其中一位正是昨日在厨房见到的王嬷嬷。

王嬷嬷悄悄打量着面前气质清冷的少女,她的真容被阻隔在一层面纱后,令人瞧不清,只一双凤眸顾盼生辉,将茶搁了,也不敢多看,和另一个婆子依礼退了下去。

青璇抬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推了推杯壁,抿了口茶。

这茶是尚好的碧螺春,想是清明雨前的新茶,味苦回甘,这样好的滋味她从未在扬州尝过。

忍不住唇角微勾。

坐在她下首的石榴一语不发,按照资历,她是没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的。

“说说吧,你和枇杷有何目的。”将茶托放在案上,青璇施施然开了口。

石榴抿了抿唇,不明白青璇的意思:“姑娘此话何意?”

她和石榴不过是宫中依照惯例赐下的教引宫女,行的不过是侍奉殿下的职责,何曾有什么目的。

青璇将方要吐出的话咽了回去,待忠叔将事做成自然便水落石出,她何必在此多费唇舌,于是随口问道:“你对我出手便只是因为嫉妒?”

石榴未曾想这般难堪的话竟被她这般坦然说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微微点头:“我不该受枇杷挑拨…”

她仍无法消化枇杷背信弃义的事实,不明白为何二人情同姐妹手足,却要如此栽赃嫁祸,声音明显带着几分低落。

青璇见她又要哭,忙抬手制止,不客气地道:“你可知若非我懂些药理,今日你二人所见的,怕就是一具尸体了。”她只是用寻常的语调陈述这个事实,从容得好像那被害之人不是她。

她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哭了。

烦心。

石榴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后怕起来,她在宫中见过许多人命债,过得如履薄冰,可自打入了宁王府便再没见过了。

宁王虽并未临幸她二人,却也不曾薄待过她们,她从未想过害死青璇,不过是想将她远远地逐出宁王府,而她竟一念之差,险些铸成大错。

若这位姑娘真是宁王心尖上的人,即便是逐出府去,宁王自有千万种法子将她带回,若她当真将其杀死,枇杷便将一切恶事尽数推到自己头上,而她和面前的这位姑娘一齐命丧黄泉。

一箭双雕,当真是好毒的计谋。

枉她将枇杷当成推心置腹的姐妹。

青璇见她面上愁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恨意,松了口气,不解地问道:“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她是真的不明白,枇杷姑且不说,这石榴样貌出挑,从那锦帕的针脚也可看出女工不错,她想不通这样的女子为何要被关在这一方天地,日日为了讨一个男人的欢心而活着。

千防万防,防着旁的女子,防着自己的夫君,一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可人心易变,哪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石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侧目却见到青璇困惑的眼神,怔怔看着自己手中的薄茧,露出一丝苦笑:“姑娘,我如今是真相信你对殿下无意了。”

“姑娘问我值不值得,坦白说,这个问题,我从未有过答案。”

青璇定定与她对视。

“我并非富贵人家的女儿,我少时便被我那赌鬼阿爹三两白银卖入宫中,十几年来,我所学所思,皆是如何做好一个教引宫女,又或者说,是皇子们的通房。”

石榴自嘲一笑:“我运气不错,也肯吃苦,宫中的老嬷嬷看中了我,将我赐到宁王府,我便将宁王视作夫君。”

“我不想再过吃不饱饭的日子,也不想再受别人的白眼,说来可笑,我和枇杷入王府三年,莫说一子半女,便是连召幸都不曾有过。”

青璇讶然:“一次都未有过?”

她知道,莫说皇子要为皇室开枝散叶,便是那些寻常的富贵公子哥儿,房中有十几二十个侍妾都不足为奇。

莫非许愿说的癔症是假,治疗不举才是真?

仿佛窥见了什么惊天秘密,青璇面上神色有些精彩起来。

石榴点了点头,这些本是她心中最痛的事,如今她却想将这些伤口全部剖给青璇看:“一次都未曾,教引宫女若是从未被主子临幸,那是天大的丑闻,若往日殿下有了王妃,将我二人发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她的命从来不由自己,值不值得,她从来没有资格谈值不值得。

昨日她见青璇衣着朴素,这才起了心思,若一个女子入王府便多一份隐患,因此她虽后悔,可若是重来一次,也许她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石榴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身份活着?”青璇从椅上站起身来,清亮的眼神似乎能透过躯壳驱散石榴心中的那处阴霾。

石榴摇了摇头,她在宁王府虽无名份,可好歹吃穿不愁,不必忍受那种不堪的生活。

青璇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问道:“你样貌出众,女工出挑,即便是出了宁王府,也可靠一技之长谋生,为何甘心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中,永世不出呢?”

她途经南疆时,见到许多同她年纪一般大的少女都可依靠一门技艺谋生,无需依靠他人襄助,女子容貌无论招摇与否,出门皆可大方露出面容。

可甫一踏入明昭地界,一切似乎就变了,她鲜少在明昭的街头见到过未戴兜帽的年轻女子,叫卖的摊主除了大爷大娘便只剩下青壮年男丁。

石榴实在无法理解,这位姑娘所出之言为何如此离经叛道:“姑娘可知你口中所言——”

却被一道好听的男声打断,是许渊回来了:“她说的不错,若你愿意,我可悄无声息将你送出王府,绝不追究。”

他方下了朝,便听得忠叔禀告,青璇正在花厅等候。

许渊疑心青璇目的,马不停蹄朝花厅走来,这一听便听到了青璇这般了不得的高谈阔论,可细细想来,也并非没有道理。

王府中的两个教引宫女并非他所愿,可无奈宫规如此,苦于无法推脱,这才将她二人留在府中,他对二人无意,也不愿耽误二人青春年华,若是能照青璇所言,她们能想通,那便再好不过。

石榴正要开口拒绝,许渊却先猜到了她的回答:“你不必急于回答我。”

石榴惴惴不安,见许渊无留人之意,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青璇和许渊二人。

“枇杷死了。”青璇单刀直入地开口。

许渊睫羽颤了颤,坐到主位上,问:“怎么死的?”

青璇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杀的。”

许渊点了点头,满不在乎地道:“为何杀她?”

“她要杀我。”

许渊想了想,道:“杀便杀了吧。”

青璇有些讶异地望向他,很快也不觉得诧异,出生皇室,许渊身上不知背了多少人命,又怎会在意一个从未临幸过的侍妾。

“姑娘,你要的东西找到了。”忠叔从门外赶来,手中拿着一个木箱。

许渊不明所以地偏过头,望向青璇,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劳烦忠叔将箱子打开。”青璇望着忠叔怀中的那个小木箱,目光沉沉。

忠叔闻言照做,露出了箱子中的物件来。

那不过是一堆的女子饰品,金银细软,青璇翻动着箱中物件,很快寻到了一支金钗。

忠叔见她盯着这支金钗瞧,问道:“姑娘,这钗子可有何不对?”

许渊站起身来,聪明如他,已经明白了青璇的意思。

青璇摸着钗子上的花纹,睨了许渊一眼:“宁王殿下心中没有半点想法?”

许渊无奈吩咐忠叔退下。

“姑娘。”他望着青璇,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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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落重山
连载中青林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