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谄媚地替景帝捏着肩,眼观鼻鼻观心地道:“奴才不知。”
景帝眼中明明灭灭,闻言闪过一丝阴鸷:“你倒是会推脱。”
“哎哟,皇上,你这可是折煞老奴了,老奴怎敢妄议龙子?”刘公公满脸惊恐地跪在一旁,以头抢地。
景帝抬脚就踹,将刘公公踢了个趔趄,冷哼一声:“让你说你就说!”
刘公公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斟酌着道:“老奴觉得,宁王殿下不求闻达,有容人之量。”说到此处,又抬眼瞄了一眼景帝脸色,“可太过妇人之仁,不堪大任。”
景帝面色稍霁,望着地下的一片台阶:“他若是不妇人之仁,朕便容不得他了。”
刘公公将头伏地更低。
景帝这把龙椅坐得名不正言不顺,弑父杀兄,这些年来愈发多疑,生怕八个皇子重走他当年的老路,因此立储一事也悬而未决。
御书房内一时鸦雀无声。
…
“三更天,狗不叫,鸡不鸣——”朱雀胡同的巷子中,更夫敲击着梆子,大声喊着号,“平安无事——”
朱雀胡同是晋阳居住百姓最多的地方,鳞次栉比的宅屋一间接着一间,仿佛一眼望不到头。
更夫收起锣鼓,哈了口热气,一面将冻得有些发青的手揣在怀内,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过这条逼仄的小巷。
今夜似乎格外冷。
更夫抬手摸了摸脸,只觉一阵湿凉,再看手中有几点炸开的黏腻液体,分明是血。
颤颤巍巍地抬头,只见远处的巷口站了一位身披血红嫁衣的新嫁娘,一阵妖风将她的红盖头吹飞,露出一张苍白妖异的脸。
殷红的口脂装点着惨淡的脸,两行血泪垂下,见更夫两股战战,她偏过头,微微一笑,一张长满蛆虫的嘴咧的更开。
血色衣摆无风自动,几息之间已经到了更夫面前。
惊叫之声被堵在喉咙里。
…
宁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宁王许渊,才兼文武,仁慈宽厚,朝夕勤勉,不怠于政;临事果敢,不惑于奸,朕甚嘉之。今有朱雀胡同一案,朕心甚忧,特令尔协同大理寺卿陆寒松彻查此案以肃朝纲,钦此——”刘公公尖细的声音拉的老长。
“臣许渊领旨。”许渊接过诏书,应承下来。
刘公公慈和地望了一眼在地上跪着的许渊,将其扶起:“宁王殿下起身吧。”又用手拍了拍许渊肩膀,提点:“陛下对殿下寄予厚望,殿下可莫要辜负陛下的一片苦心才是。”
许渊站起身,忠叔很快会意地将一个荷包悄悄塞给刘公公。
刘公公掂了掂荷包的分量,脸上笑得更真切了,向身后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一个通体玉白的瓷盒便被送到了许渊手中,刘公公垂首:“殿下所需之物咱家已经带到。”
“多谢刘公公。”许渊接过瓷盒,眼中划过一道冷光。
帝王之术,恩威并施。
刘公公挥了挥手中拂尘,皮笑肉不笑:“殿下这是哪的话,若无事,咱家便要入宫去向陛下复命了。”
许渊点了点头,令忠叔去门外相送,很快带着身后一众随行的宫人打道回府。
青璇见其一队人马离去,拍了拍身子从地上站起身来,见许渊捏着那道诏令不放,问道:“朱雀胡同发生何事了?”
她这几日足不出户,安心在院中侍弄花草,这事许渊也未曾同她说起,因此一概不知。
“你们先退下。”许渊拂袖,命院中跪得乌压压一片的仆从们散去,这才将三日前朱雀胡同发生的惨案告知青璇。
对于此案,他也不过是略有耳闻。
朱雀胡同近日来,连连发生怪事。
先是一户人家的新妇失踪,紧接着除了朱雀胡同外的几个即将成婚的新嫁娘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怎的,就传出了女鬼害人的谣言。
有人说是那户人家的新嫁娘新婚之夜跟旁人跑了,途中遭人杀害,冤魂不散,这才找人索命来了。
这几日,流言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晋阳城中凡有嫁女的人家都紧闭门户,商量好的婚期也都往后推迟。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昨日朱雀胡同外又死了一个赤身**的打更人,面上还覆了一块红盖头。
那打更人神色惊恐,双目圆瞪,手心被人刻了一个悔字。
“关于此案,众说纷纭。”交代完原委,许渊也是一头雾水。
青璇听完她这一番话,也是毫无头绪:“你打算怎么办?”景帝将此事交由许渊,天子之令,可是不好推脱的。
想到这里,她又在心中为许渊默哀,似乎从二人初遇到如今,他手上的活就没停下来过,倒是真没听过哪个皇帝的儿子这般劳碌。
许渊拧着眉摇头:“且行且看吧。”他将手中的玉盒交与青璇,“姑娘要的东西。”
他心下也有几分不解,景帝往日对他几乎不闻不问,加之他在京中名声差,从不会将这些差事交给他。
青璇接过玉盒,轻轻一推,那玉质的盖便向前划去,盒中静静躺着一株根茎乌黑,叶带金箔的药草,不由双目一亮,喜道:“还魂草!”
这的确是还魂草没错,青璇想着那本医经上记载的古方,将盖拨回原位,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屋。
她深深望了许渊一眼,也并未说出些冠冕堂皇的感激之语,正色道:“宁王殿下若有何处用得着我,开口便是。”比如那个素未谋面的病患。
许渊闻言,眉目微舒,点了点头。
但见外头夕阳微斜,大片金光照进了屋里,遂道:“我尚有公务在身,姑娘可自行去用晚膳。”
他听忠叔说了,青璇往日在府中能吃上三碗饭,从院里端出来的膳食几乎都被一扫而空,料想此时已到用膳时分,也不留人,想着去京兆尹走上一趟。
青璇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身官服未褪,面上露出一点理解,迈步就往院里走。
一出里间,便见翠屏在前头侯着,见她从里头出来,恭敬唤:“姑娘。”
青璇迟疑地点了点头,由她领着往后院而去。
脚下步子不停,心中思绪纷呈,许渊待她不错,承诺也已履行,她若不为许渊将那人治好,委实不地道。
可她如今头顶悬了一柄摇摇欲坠的长剑。
无极阁,南疆。
仿佛是两个八杆子打不着一边的东西,如今却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她都被牵扯其中。
青璇手中出了一层薄汗,握紧了玉盒,又想起了那幅被挂在壁橱里的梅花踏雪图,一时心乱如麻,连晚膳都用得有些索然无味。
待翠屏将剩了一半的晚膳端下去,青璇才从橱中取出那幅画,却瞧不出丝毫端倪。
这怎么看都不过是幅普通的雪景图,作画之人功力并不高深,却胜在情景相宜,灵气盎然。
“师妹还在看画?”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青璇的沉思。
青璇认出来人身份,头也未抬,出言讥讽:“师兄这般一声招呼都不打地进来,当真叫我惶恐。”心下却有些微讶,那日忘忧湖畔匆匆一见,倒未曾察觉此人竟能有如此身手,能自由出入宁王府。
来人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她的讥诮,掀起长袍便往对面一坐:“这便是师妹的待客之道?”
青璇心不甘情不愿地替他斟了满满一杯茶水,却因过满有些溢出,尽数落到那人白色衣摆上:“找我何事?”
他看了看白衣上的茶渍,啧啧一叹:“倒是可惜我这件上好的袍子了,师妹还是如从前一般冷淡。”又将茶水放至唇侧,微微抿了一口,神情复杂,“师父有令,请师妹饮下此物。”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光华内蕴的瓷瓶。
青璇皱了皱眉,将瓷瓶打开轻嗅,眸光微变。
身为医者,她对草药毒药成分不说了然于胸,也是熟记于心,可奇怪的是这瓷瓶中的药液似乎被一种奇异的香所掩,无法推断其用料成分。
心本能地提起,青璇将瓷瓶抛回给他:“不必了。”
莹白的瓷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来人将瓷瓶稳稳接住,又放在案上:“师父让我亲眼看着师妹饮下。”话中是不容推拒的命令,“莫要逼我出手。”
“若是师妹听话照做,此毒一月可解一次,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将解药奉上。”
青璇听出他话中威胁,却无可奈何,她的功力在青州时便已散去半成,如今并非眼前人的对手,更何况对方手中似乎还握着她的把柄。
将瓶中药液一饮而尽,青璇眸光愈发冷淡:“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那人果然不再开口,几息之间便失了踪影。
青璇这才弯着身子干呕起来,想将那吞下的药汁一并吐出,直至胃中泛了酸水才停下。
倚着柱子,她心中一片苦闷,原想的是,若这事当真做不成,那便寻个由头逃出晋阳,金盆洗手,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换个行当,做个隐姓埋名的无名侠客。
可如今怕是不成了。
怀着怒气将那幅画收起,青璇眼中终是流露出一丝恨意,慢慢捏紧了拳头。
吱呀——
厢房的门再度被打开,青璇瞳孔微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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