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从最开始的时候讲吧，”明载的语气诚恳中夹杂着几丝疲惫，像暮年的老人在给孩子们讲过去的事，“你来找我，是因为我向‘乌鸦’——也就是你，发出了见一面的邀请，对吗？”
“对，而且这一点我以前就说过了。”牧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应该是希望我问你，为什么你要见我。”
“是的，你果然很聪明，”明载咽下了整整一大杯茶，当做是开讲前润润嗓子，“我最早与你联系，是希望能由你联系上卡塞国内的反战组织，而我去与义军们谈判，共同实现两国的和平。”
“但我没有收到你的请求，是中间出什么事了？还是时间上……”
“对，就是时间，那时正是暴虐到达第三战区不久，我给你发了数条消息，但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复，现在看来这正是你被放逐的时间。”
“那还真是阴差阳错，”牧由轻微地叹了口气，“不过就算我收到了也没用，我曾为了从商人处购粮而和中央切断了联系，内地的组织或势力我基本都不认识。”
“我不知道嘛，”明载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后来我查到你曾经和义军有过联系，就把这条消息夹在了与义军联盟的电子密信中，希望你们之前能有所联系。”
“其实我和义军很早就因理念不合绝交了，当时也是运气好才碰到了恩戈布。”
“不过我对于这件事反而更不抱希望一点，因为义军很快就拒绝了我的约谈，并声称我们之间不可能有战斗以外的第二种选择，所以我以为就算他们真的遇到了你，也会选择把消息压下去。”
“其实我感觉恩戈布的态度没有那么决绝，”牧由说着，下意识向门口看了一眼，“也庆幸我遇到的是他吧，否则我可能也会死在荒郊野岭里了。”
“嗯，不过我当时可是对你们都不抱希望了，”明载又倒了一杯茶，放在离窗近的地方冷着，“在你来的当天，暴虐袭击雪松镇试探我们，而他显然也赌对了——我们眼下没有能力快速扑杀掉他。”
听到雪松镇的事情，牧由的脸又沉了下去。
“还有几点事我当时没有跟你说，其实那天远在前线的蚀骇也失去了联系，虽然通讯系统的信号显示他们驻扎在布莱加郊外，但当时确乎已经失联了。”
“这样吗，”牧由思忖了一下，“那么老皇帝能下决心出发，恐怕也是在担心蚀骇也一起反叛吧？”
“当然，他一直都很在意这场战争的结果，”明载走到了窗边，端着茶杯看向夜空，“但暴虐能率领军队外派出战，是受到了国师的举荐，但他偏偏平日没少和我交往。”
“这我倒是从没听说过。”牧由打起精神听着。
“是我本想拉拢他来对抗国师，没想到反而被他利用了一手，而让我失去了掌管城中士兵的机会，”明载懊恼地摇了摇头，“虽然他说让雷曼特将军辅佐我，但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来决定，我也只是表面上受他尊敬。”
“雷曼特将军，原来那个总找我事的家伙叫这名字，”牧由小声嘀咕了两句，又抬起头问道，“那他是站在那一派的呢？”
“他？他谁也不站，甚至对战争的态度都挺模棱两可的，但他对义军的态度很差，最早提出要剿灭义军的人也是他；他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甚至战斗时还会亲自冲在前线，但他似乎很怕帝国会被义军推翻。”
帝国统治中的战争英雄吗？这下更有意思了。
“因为在义军事务上的分歧，他对我一直都很有意见，甚至很多时的处理意见都不再过问我了，就连今天的采购资格证都是他自作主张，我居然还是开完会后从司机那里听说来的……”
“这很正常，因为帝国而得势的人都很怕自己的靠山覆灭，”牧由再次将目光积极在明载身上，“难道您就一点都不怕吗？”
“又是这个问题啊，”明载浅笑了一声，喝掉杯中的茶水，“其实我也有私心，现在的帝国就是一个纯粹的烂摊子，我接下它也只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那还不如丢下它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很抱歉，总是以庸俗的恶意去审视他人，但您的这个答案确实比上次更能让我接受，”牧由低下头，默然地吃着桌上的茶点，“继续说吧，我不会再质疑您了。”
“好，其实我说这么多，也只是想告诉你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糟糕，”明载边说边把茶杯洗净，放回到托盘的空位上，“你被抓的那天早上，我按照你的提议换掉了内阁的人，但暴虐很快就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父皇和国师离开后不久，叛军就迅速截断了两边的通讯信号，但父皇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亲征，于是很快的，叛军开始对诺克顿实行包围封锁，直至昨天傍晚正式完成。”
“那些贵族和富商找上了我，但他们从没想过让我来解决这件事情，只是认为我是个好捏的软柿子，所以选择向我施压而已；而我也顺势向他们许诺，只要一有机会，一定会优先让他们逃出去。”
“这个回答没毛病，但并不是最优解，”沉默了一段时间的牧由突然开口，“他们不只想要一个答复，更想在危难面前装一把忧国忧民的样子，你倒不如借机给他们画一张大饼，反正他们也会把大饼分给不明真相的民众。”
“我这不是自知没有能力，拉不下脸来扯谎话吗？”明载很尴尬地冲她一笑，“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哦？洗耳恭听。”
“简单说，我这两天想尽一切办法把城里的势力都召集了起来，想在明天开一场大会，共同商讨如何应对暴虐的行动，以及具体的工作分配和利益分配……但是我这个人呢，实在是不擅长扯谎或带节奏，所以……”
牧由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脱口而出道：“殿下，您不会想让我替你去开会吧？！”
“牧长官的确实聪明人，”明载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其实刚刚说了这么一大串，就是为了向你交个底，也方便你在会上发言。”
靠，你还说自己不会套路人！怎么滴，对我特攻吗？
牧由被他的一番话整得心如乱麻，只能坐在角落里捏着眉头喝茶水，但拖延总归不是好办法，这些天问对方要了这么多好处，总不能什么都不想付出吧？
“殿下，我们这些天承蒙您的照顾，对于帮忙一事自然没有异议，”牧由斟酌着语气和用词，“但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是您，我毕竟是卡塞那边的军官，替您出面恐怕只会接来一顶‘通敌’的大帽子。”
“我也提前考虑过这事，只是……”
“但让您隐藏在幕后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不过这个出面的人不能由我来当，”牧由一边思考一边说了下去，“或许我们应该换一个人，嗯，让我想想……”
明载看她思考地如此聚精会神，也忍不住压低了自己的呼吸，生怕打扰到她的思路。
过了好一会儿，牧由把那块竹筒放在了桌子上，沉吟道：“人选我大概有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把这个东西打开吧。”
明载好奇地拿起竹筒，拆掉绑在开口处的绳子，“这是什么？”
“明辞从暴虐那里带回来的，鬼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明载拧开竹筒的盖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看来是一封密信，上面写的是……交出一万五千吨粮食给我做军饷，我就在城破之后不杀你们，致——城里的富人。”
“原来我只是个中间递话的，”牧由自嘲似地笑了两声，“不过他的消息倒真不灵通，居然认为我能接触上那些有钱人，怎么可能~”
“那我们们到底给不给？”明载想征询牧由的意见。
“看情况，如果明天那些有钱人敢把话说得很大义凛然，我就不把这封信拿出来了，反正到时可以用他们自己的话堵嘴。”
“但我想他们不可能这么无私。”
“那我们也只有如实交代这一条路了，”牧由一脸的不关我事，“毕竟暴虐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把消息传给他们，瞒着不说只会加剧他们对我们的不信任感。”
“看来在这方面我们没有选择，”明载把纸条叠好放回，“那你觉得，我们能说服他们不给粮食吗？”
“绝对不可能，”牧由干脆利落地否决他的想法，“就算考虑暴虐出尔反尔、卸磨杀驴的可能，他们不给的风险依旧是远大于给的风险，因为不给只会让他狗急跳墙，到时候大家一起死。”
“其次，暴虐既然愿意开这个口，他要的数目一定是经过计算的，否则那些人也拿不出来，而既然拿得出来，那么破财消灾自然是最稳妥的提议。”
“最后，如果他在真的缺粮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搞这么大费周章的方式来搞离间，只能说明他所图不小，至少绝不是金钱权利这么简单。”
听完牧由沸沸扬扬的三段式，明载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没有回缓的余地，便将竹筒重新交还给她，“那就把一切都交给你了，至于人选……”
“我想让明辞去。”
“你身边的那个副官？”明载意料之中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看上去并不是适合谈判的人，而且她对这其中的事情真的了解吗？”
“能力可以培养，情报可以告知，就当是一晚上加一上午的速成班了，”了却了一桩心事，牧由终于想起来喝茶了，“而且我们打的不就是出其不意吗？”
“好吧，希望她能担起这个大任，”明载转身走到书架前，从上面取出一本厚厚的档案夹，“关于参会势力的资料我都整理出来了，你们慢慢看。”
牧由接过档案夹，随手掂了掂，就和竹筒一起夹在腋下了。
“最后的最后，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明载走到牧由面前，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我们算不算是结盟了呢？”
“如果您真的对我坦诚相待了，那么当然是。”
牧由说完，轻轻握了握对方伸来的手，随后便带着东西回房间了。
作者明天要回老家过年了，等到初六才会回来更新；年后会先更东线的剧情，也就是暴虐和鬼烛在布莱加发生了什么，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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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联手（战前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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