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对白

“唔……”

牧由费力地抬起眼皮,向外深深吐出一声叹息。

温和的小夜灯替她照亮了视野,她试图整理了下自己浆糊一样的脑子,但最终却只能迷茫地别过头,凝视着趴在椅子背上熟睡的明辞。

“嗯呜……”明辞似乎感知到了她的目光,也伸着懒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嘛,让我再睡……呃啊,牧由?你终于醒了!”

牧由向她轻微地点了下头,并在她的搀扶下靠坐在了床头上,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换过药的伤口被崭新的绷带包住,连衣服也被换成了一件相对宽松的。

“我……睡了多久?”

“别着急,还不到一天呢,”明辞端过床头柜上的温水,用吸管给她喂进去一些,“不过医生说你这次伤得很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不需要,”牧由忽然把吸管吐出来,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窗帘看,“这次行动得到的情报很重要,我必须抓紧时间处理……”

“不许动!”明辞看见她这幅犟驴模样,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有没有听进我的话,好好休息,别总是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牧由停顿了一下,既没有为她的斥责而愤怒,也没有乖乖地听她的话,反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明辞,鬼烛死了。”

“什……”

明辞立刻愣在了原地,虽然她跟鬼烛之间没什么交情,但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听到一个熟人的死讯,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我曾希望这个消息会来得更早些,毕竟很多东西时间一长就变了质,”牧由终于肯把头转了回来,她的脸上是远比悲伤更复杂的神情,“但很多事本就不该发生……”

“我知道你很伤心,”明辞将椅子拖到床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但你们之间隔了那么远,这种结果并不是你的责任。”

“但我还有另外的责任,”牧由将目光投向被轰炸的老金融区,尽管厚实的窗帘阻隔了视线,可她还是看到了满目的狼藉,“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就该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

“呃……牧由……”明辞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能很局促地离她近了一点,“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养伤,万一身体垮了不也没办法拯救大家了吗?”

“……我记得你说过,你原本创造的世界中并没有我的存在,所以你大概也并不清楚过去的事,”牧由体贴地主动转移了话题,“想听吗?”

“想!”明辞疯狂点头道。

“好,让我先想一会儿,”牧由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口说道,“在我刚满周岁的时候,战争就已经开始了,那是我父母已经是前线的中层军官,为了能让我安全地长大,他们把我送到了将军那里。”

“将军那时就已经像现在一样位高权重了吗?”

“不,没有,但他很得女皇的信任,年轻时地位就已非同龄人能比了,”牧由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他并没有时间来看管我,在我刚开始上学的时候,他就把我丢给了大我六岁的光宁看管。”

“难怪我看你们一见面就是很熟悉的样子,”明辞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之前在要塞的时候,她还给我讲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呢~”

“但是我一点都不喜欢她。”牧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漠。

“诶,为什么?”

“还记得我一开始给你讲过的开战理由吗?就是瓦德皇帝希望两国重新统一成一国的故事,那就是她讲给我听的——一个哄骗小孩的故事。”

“可你不也把我当小孩子骗了……”明辞小声嘟囔道。

“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时她就已经得到了将军的授意,期望用这种小故事来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顺便让我的思维也跟着一起降级,直到我变成一个合适的傀儡为止,”牧由再次停顿了一下,最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坦白地说,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战争进入了白热化的地步,前线急缺人手,我就主动停了学业一起去帮忙,为了防止我出意外,光宁把我调去了后勤,那个时候后勤非常忙,甚至每个星期都有人活活累死在岗位上。”

“但我没有像他们一样,我得到了来自上级的优待,尽管必要的工作还是要完成,但除此之外我得到了大量的空余时间,也就是在那时我结识了鬼烛和01……可我并不为此感到庆幸,我知道这是不公平的。”

“于是我去找了光宁,也因此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编个故事哄我,而是直接承认了这就是不公的待遇,并严厉地要求我像个军人一样服从命令,她以为我会乖乖听她的话。”

“她错了,我带着01和鬼烛一起悄悄溜出了军营,想给大家帮一点忙,但我们很快就为此付出了代价,敌人发现了我们,光宁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我们从敌人手中救出来,而且……又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

“我以为她会为此对我进行严肃的惩罚,我也希望她能那样做,但是很可惜,她只是口头上训斥——或者说威胁了我一通,但那没有伴随任何实质性的惩戒,于是从那天起,她的任何话语都对我失去了威慑,我不会再听她的了。”

“我向上级申请调回了中央,去接受专业的封闭式军事训练,鬼烛和01也想回去,但他们连申请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继续跟着光宁跑外勤,直到很多年后……”

“五年前,我再次踏上了去往前线的道路,而这次的目标是第三战区——那里是我父母的辖区,它并不是我一开始的目标,只是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才去了那里;我也重新和我的朋友们团聚了,跟着我们一起去的还有奇格。”

“当时大家还都是老样子,我也是,封闭训练并不能为我带来阅历上的增长,更不可能让我的性格发生变化,结果就是悲剧只会在一次的上演,又有更多的人死了,而我谁也帮不了。”

“我想做出改变,但有人在暗中阻止这一切——对,就是光宁,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依旧确定是她在搞鬼。”

“不过我并不会因此而记恨她,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将军在背后起到的作用,我理解她的苦衷,但我也永远不会有多喜欢她——她身上有我的影子,那更像一个完全对现实妥协了的我,被紧紧掣肘而无法反抗。”

“所以你才选择对他们抗争到底,”明辞见牧由逐渐不说话了,便小心地开口道,“因为你不想变成光宁那样的人。”

“是的,她教会了我太多东西,虽然是以她最不希望的方式,”牧由接过勉强温热的水杯,喝了几口润润嗓子,“但进一步刺激我的,还是那两位老朋友。”

“鬼烛和01?”

“对,01的故事你已经很熟悉了吧,我再给你讲讲鬼烛,”牧由从床上坐了起来,“相比于自始至终都不太合得来的01,鬼烛一开始的性格跟我差不多,天真正直又没脑子,所以我跟他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可他后来却投靠了瓦德军……”明辞又莫名感慨起来。

“这很正常,因为我们都不再对战争抱有名为‘正义’的幻想,于是阵营所带来的立场也就不那么重要了,真正让我警醒的是他的结局。”

“鬼烛是个不完全的和平主义者,他的行事原则就是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如果一定要牺牲那就以少换多,但这种原则让他失去了立场的稳固性,毕竟造成如今局面的并非是单独的某一方。”

“毫无选择的仁慈与反复倒戈的立场让他变成了一个投机主义者,而软弱的天性又让他难以在斗争中立足,最终也只能落得这样的结局,但……他是个好人,至少主观上从没想过做坏事。”

“其实从他加入瓦德后依旧身不由己时,我就已经明白了这是一条沾着血的路,痛苦与牺牲是无可避免的,但即便如此我们依旧必须走下去,片刻的犹豫都可能会招来灭顶之灾。”

最后,牧由反过来握住了明辞的手,轻声问道:“现在……你能理解我了吗?”

明辞却低着头说不出话,即便有些道理从小就听过了,但这仍是她第一次切身意识到抗争的艰难,也清楚牧由是在告诉自己——她已经做好了为之付出生命的准备。

“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愿意主动帮助我的陌生人,所以我不希望你就这样死掉,”明辞的声音格外沉闷,“但我也不能因为自己而改变你一直以来的理想……”

“明辞……”牧由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她伸出双臂,轻轻抱了抱这位来自异乡的同伴。

“我很高兴你愿意把心里的事分享给我,这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明辞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牧由扶了起来,“太子和恩戈布现在都在大厅里,他们今晚有时间,需要我扶你下去吗?”

“当然……多谢。”

“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给我把药喝掉!”明辞突然脸色一转,从门口的桌子上端过一大碗药汤,“保重好身体才能继续战斗,对吧?”

牧由看着她颇具威胁意味的眼神,只好乖乖忍着苦味把药喝光。

“这还差不多,”明辞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去和楼下的两位好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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