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嗥鸣(九)

“将军,一切都按照您的要求安排好了。”

飞驰的装甲列车中,副官正站在暴虐旁边汇报接下来的行程,而暴虐则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似乎在思考什么要紧的事情。

副官没有立刻离开车厢,反而从柜子里抽出一瓶烈酒,轻轻斟在茶几上的小酒杯中。

“你似乎有问题要说,”暴虐察觉到了他的心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问吧。”

“是,将军,”副官放下酒瓶,“让那些没什么能力的杂牌军去看管要塞的民众,真的靠得住吗?”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也和我没关系了,”暴虐扭头看向窗外,手里的空酒杯也被随意放在一边,“留下他们只是因为我们带不了那么多人,否则我才不想管战区的穷鬼们。”

“可蚀骇将军那边……”

“让他自个儿在布莱加打去吧,再说不是有鬼烛这个‘好下属’去帮他了吗,”酒瓶整个被抓去喝掉,暴虐也冷笑出了声,“他当初计算功劳时就把我排除在外,难道我现在还要为他的安危着想吗?”

“那当然是不必,只是士兵们近来对此多有议论,而且您这次的决定实在太过凶险了。”

“那帮子老兵油子什么时候不议论,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软蛋罢了,”暴虐的酒瓶丢在地上,晃悠悠地从沙发上坐直,“到哪儿了?”

“回将军,离北城区还有一百六十多公里。”

“行,停车,”暴虐胡乱披上外套,“我让你们提前藏好的导弹带了吗?就是老皇帝特批的那个车载导弹,我没让蚀骇知道。”

“带了,就在后面的列车上,”副官露出不解的神色,“此地方到处都是树木,不方便建设阵地啊。”

“没说要扎营,只是做个小实验,或者说试探,”暴虐领着副官出了车厢,“把导弹拿出来,向诺克顿郊区的随便哪个地方打一发!”

“将军,那样会暴露我们的行程的!”副官连忙上前制止。

“就是要暴露出来,告诉城里的那帮人我们回来了,”暴虐随手推开挡路的副官,“我要知道那帮老东西的底线在哪里,这样才方便谈生意。”

“……是,将军。”

“明白了就好,去准备吧。”

哗——

牧由拨开河边已经干枯了的草丛,用带着手套的手拍了拍厚实的冰层,“松露,帮我把提前削好的松木棍叼过来。”

“汪汪~”

小狗摇着松软的尾巴跑过来,把木棍放在牧由的右手边,然后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裤子。

“谢了,乖狗狗,”牧由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接着捡起木棍站好,“我要工作了,你先让开一点。”

“汪!”松露听话地跑开了。

牧由在冰面上挑出一个薄弱点,转而双手握住一头被削尖的木棍,深呼吸后用力向着那个点砸去!

啪——

木棍被巨大的力给撞折成两段,而冰面却才出现了些许白色的裂纹,连底下的河水都没有渗上来。

“呼……松露,看来我们的办法行不通了,”牧由把手里的半截木棍一丢,一屁股坐在草堆里的石头上,抱着小狗唉声叹气,“如果到傍晚冰面还是凿不开,我们的漂流计划就彻底破产了。”

小柯基把爪爪往冰面上一搭,表示我们可以从冰面上走出去。

“不行的,走不出去的,”牧由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合适的工具,直接在冰上走得太慢,一旦被巡逻的士兵发现,我们连跑都跑不掉。”

“呜~”

“没关系,这又不是你的错,”牧由搓了搓松露的毛,眼睛却指向了蔚蓝的天空,“其实这里真的挺好的,如果没有战争的话……”

“汪汪!”松露也抬头去看,顺便叫了两声表示赞同。

“要是没有战争的话……”

呼——

松露似乎听到了一种不好的声音,身上的毛发和尾巴一起竖立起来,焦躁不安地向着牧由狂吠。

“你怎么了,松露?”牧由见松露一直向东边的天空吠叫,也警惕地向那个方向望去,却见到了一个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那是导……”

轰——

灼热的热浪将牧由和松露从地上掀起,重重地甩在河中的冰面上,甚至将原本坚不可摧的冰块都砸出了大片裂纹。

“咳咳……松露,你还好吗?”牧由艰难地从冰面上爬起,扯了几根草绑在血淋淋的臂膀上,接着扭头去看身旁的小狗。

所幸刚才牧由抱住了松露,才让它只有后腿被摔青了一块,除此之外别无大碍。

“你没事就好,走……我们快回去看看奶奶!”牧由把松露从冰面上抱出来,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她攥起一把混着草根的烂泥,捂住口鼻冲进了漫天的焰火中。

此时,这座被雪松环抱的小镇已经成为了火焰的舞池,松树是相当优质的燃料,条件合适的情况下它们可以被烧成极其细腻的白灰,而这里……全是松树。

“奶奶!小家伙们!你们在哪里?!”

地上的厚积雪都被烧得沸腾,稍有不慎就会被煮得皮开肉绽,牧由只得小心翼翼地踩着已经炭化的建筑残块,不顾浓烟的侵蚀大声呼喊。

“奶奶!你能听见吗?我们来救你了!”

“汪——汪汪汪——”

一人一狗历尽千辛万苦跑到小木屋前,然而这里只剩下一片狼藉,两个早已面目全非的老人安详地躺在大概是卧室的地方,像是还未从午睡中醒来;院前原本堆满积雪的地方多了几个熟掉的肉团,旁边还摆放着三把小小的除雪工具……

“怎么会……变成这样……”牧由抱紧了饱含热泪的小狗,站在倒塌的废墟中呆呆愣神。

“汪呜……呜……”

啪!

火舌舔断了锈迹斑斑的铁丝网,扑向了另一片松林中深埋的地雷。

嘀嘀——嘀——轰————

连环的小爆炸突然从对面袭来,将高大挺拔的雪松拦腰炸断,不过这一次没有太大的火焰,厚重的松叶带着积雪倒下,永远埋葬了世代生活在这里这里的无辜生灵……

凛冬的冷风和烈焰的热潮交混在一起,拂干了一人一狗脸上了泪水,这场无妄之灾的罪魁祸首是谁,一个可能会知道,另一个却永远也理解不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的一会儿,火车站的士兵开着水罐车赶过来了,他们也从未应对过如此汹涌的火势,只能再打电话通知更上面的官员,一层又一层地拖延,最终惊动了这座快风化的石像。

“把水枪给我吧,”牧由很自然地走向士兵们,全然罔顾他们手中的枪,“我可以指挥你们灭火……虽然这里也没有活人了。”

队长看了看身后不吭声的队员们,给牧由递了一把水枪。

“这里以前是伐木场,肯定有大量剩下的伐木机器,”牧由的语气异常平淡,完全没有刚才悲伤的痕迹,“先把通向诺克顿和火车站的树都砍掉,再用运木头的大卡车运大量的沙土过来,其他人和我一起用水控制局势。”

那些救火的士兵被她说了几句,脑子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外加来自诺克顿的消防局也发来通讯,表示他们的洒水直升机很快就会抵达,这场灭火行动也步入了正轨。

“哎,你看,这人好像不是这个镇子上的吧,”最后面的两个士兵抢不到活干,便偷偷摸摸地聊起天来,“你说她是从哪儿来的呀?”

“这事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看她长得倒是挺像……”另一个士兵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间恍然大悟,“像是东边一点的面孔,就交战区那边!”

“那边不是出过一个通缉犯吗,好像就在咱们这边?”

“不用问,肯定就是她了,不然那个想不开的会往这小破镇子跑呢!”

“那我们要不要……”士兵紧张地额角冒汗。

“要什么要,她都主动帮我们救火了,咱能当那种恩将仇报的人吗?”另一个士兵给了同伴一顿暴揍,“再说她看着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咱们没认出来呢!”

“说的也是,还是老老实实干活最好了……诶,不对,她人怎么不见了?!”

瓢泼的水滴从天上倾泻下来,浇灭了最后残余的火焰,士兵们也饱含着悲伤到角落里休息,无人注意到最开始帮助他们的人早已离开了。

牧由挑开被烧焦了松树残骸,领着松露重新回到小镇深处,尚存余温的烂泥粘连住了她的鞋底,期许能将这位来客挽留,然而她依旧毫不留情地迈开步子,决意要离开这片伤心之地。

剪开被烧得焦黑的铁丝网,外面是被炸出树芯的残败松树,而原本密密麻麻的地雷阵已经被一扫而空,牧由踏在这片还未融化的雪地上,向着此次流放的重点出发。

但一旁的松露显然还对这片故土恋恋不舍,它停下脚步,向着小木屋的残骸低声呜咽,却被它的新主人捂住了嘴巴。

“走吧,松露,再慢一点他们就会有所察觉,”牧由抱着松露在雪松林中飞奔,“况且这里……已经没有值得我们留恋的东西了。”

小狗也听懂了她的话,它抬起头,向着湛蓝的天空发出最后一声哀嚎:

“汪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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