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本心

奇格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牧由已经穿上了厚重的羽绒服,脑袋上也戴上了严冬时节才戴的兽皮棉帽,显然是打算出门。

“牧由姐,你这是干什么,”奇格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挡在出门必经的过道上,“今天外面正好是降温的时候,你刚刚受了伤,再挨冻会生病的!”

“我好像没说过我要出去,”牧由看到奇格来了,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如果我真的要出去,你也拦不住我。”

奇格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呃,那牧由姐……你为什么穿得这么厚实?”

“是你说今天要降温了。”

“可我不是……刚刚才说的吗?”奇格快被牧由绕晕了。

“对,但只要你发现我想出去,就一定会说这句话的,”牧由站起来,趁他发愣的时候绕到了门口,“所以我提前准备好,就等你开口了。”

“可是今天真的很冷,”奇格转过身想拦她,“你的身体太虚弱了,不能随便出门的!”

“我说过了,你拦不住我,”牧由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却迟迟不肯推开门,“况且我只是出去散散心,你不用管这么多。”

“怎么不用管,我答应了姐姐,一定要照顾好你的!”

“现在我是你的直属上司,你只应该听我的命令。”牧由的语气并不激烈,但从内到外都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奇格站在原地脑袋发蒙,他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但他却很明显地感觉到,牧由的心态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要出城待一天,你替我看着小队那边,”牧由把拉链拉到顶,推开门走出了房间,临走还丢下一句,“还有,你以后应该改口叫队长。”

室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路上也没有前几日那样的大风,但冬天刺骨的寒冷依旧存在,牧由只能把衣服拽得再进一点,毫不犹豫走向城北的偏门。

北面是平民与暂居城内的农民所住的地方,这里与人流紧密的城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怕冷的人们都缩在废旧材料搭的棚屋里,他们没有足够保暖的衣服,自然也不会选择离开家门半步。

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牧由又看到了熟悉的红顶房子,那里已经没有自己的老朋友了,而13则正在门口收拾东西,他的行李很多,垒出的小山对他矮小的身材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你在收拾东西吗,”牧由很不自在地走上前,帮这个小家伙扶住了行李,“要离开?”

“这里已经不适合我居住了,”13很心虚地躲在后面,“而且我想去看看这里以外的地方,我想去瓦德境内。”

“嗯,”牧由默然地点了下头,又补上一句,“你和你哥哥是不同的个体,我不会把你们联系到一起的。”

13顿了一下,低下头小声道:“谢谢……”

“你以后还会回来吗?”牧由似乎没听到他刚才的话。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13把东西都收拾到小货车上,向司机打了个手势,“反正奇格现在是不太喜欢我。”

“他的性子向来很耿直,有什么情绪就直接表露出来了,”牧由指了指空掉的红顶房子,“还要留着吗?”

13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想把这一片都改造一下,”牧由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区域,把整个棚户区都圈了进去,“你这个属于违章建筑,我可是要拆掉它的。”

“那就全拆了吧,反正该带的东西我都带走了,”13压住心中的不舍,背过身不去看她,“但你要给我留一间房子,总不能我回来了没地方住吧。”

“当然。”

“好了,外面这么冷,你受了伤就别出来逛了,”13从牧由手里接过行李,“我自己收拾就可以。”

“我只是出来散个步,”牧由见这里也不需要自己了,就把手揣回衣兜里,“我出城看看农田,不打扰了。”

她最后看了这座红顶房子一眼,扭头离开了杂乱的棚户区,偏门的士兵都是中央支援的二流子兵,瓦德人走了后,他们就成天在这里玩乐打牌。

牧由自知管不动这帮人,也就没怎么和他们说话,但这群人听说了同伴被放回家探亲的事,都对她殷勤的不得了,连忙开门让她出去。

瓦德军倾洒的化学物质,让原本就贫瘠的田地雪上加霜,农民们不得不趁着他们撤离的间隙重新开垦新田,尤其是现在还未下雪的时候,每家能动弹的人全都下了荒地。

牧由找了个不碍事的山坡,一边看一边发呆。

“小姑娘,你也在想事情吗?”

牧由恍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个老伯,应该是刚干完活过来休息的。

“嗯……看你的打扮,你应该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孩子,”老伯吸了口劣质土烟,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番,“我在想明天吃什么,你在想什么?”

“想过去,想未来,”牧由回答得很实诚,“想想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你们有钱人真奇怪,总爱想些有的没的。”

“很正常,人在不同的环境中生活,就会去想些不同的事情,你我处境不同,想的自然不会一样,”牧由释然地耸了耸肩,旋即向老伯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您脱离了饥寒困苦,过上了幸福自由的生活,您会想做些什么呢?”

“我?”老伯挑了下眉,含着烟的声音略显沙哑,“我想杀人。”

牧由瞬间愣住了,茫然中也不知该怎么接话。

“我这大半辈子都是吃自己种的粮食,但我真的已经受够了种地的生活了,”老伯抽了一支烟递给牧由,“长官,我也想过上强盗的生活,我想喝酒,我想杀人。”

“你不怕被抓起来吗?”牧由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

“只要上头的那帮人都死光了,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被允许的。”

远处的农田里有人在喊他,老伯把烟头丢进一边的水坑中,抡起锄头和家人一起劳作起来。

牧由茫然地捏着老伯递来的卷烟,她没有给烟点上火,而是就这样含在嘴里,卷烟里的劣质焦油味冲进口腔,顶得她脑子清醒了不少。

直到这时牧由才实实切切地认识到,自己到底接手了一个怎么样的烂摊子。

整个战区内的矛盾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各个对立面的人都恨不得弄死彼此,而自己则成了这脆弱平衡的维持者,只要稍微走错一步,这里瞬间就会炸成一锅乱粥,彻底沦为人们互戗的地狱。

而这一切其实和自己都没有关系,如果自己没有登上那趟列车,如果自己在防空洞里驳回了光宁的要求,如果……

规避的方法有很多,只要自己咬死了不肯接受,任何人都没办法把这份责任强加给自己,而这同样是上面不想看到的。

如果只是为了当上这里的统治者,那就干等着什么都不做就好,将军会为自己清扫一切障碍,而自己不需要做出任何的牺牲,就能得到一条充满光明的康庄大道。

所以自己千辛万苦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阵强风突然从北面冲过来,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的高树,树下小憩的农民躲闪不及,当场就被断树砸得没了生气。

周围的人对此都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他们只是简单确认了下死者的身份,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连死者的家人也只是哭了一小会儿,就回到地里抓紧干活。

牧由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站起来跳下山坡,用棍子挑开断掉的树木,将死者的身体拖出来整理好。

是的,自己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改变现状吗?

牧由啊牧由,你总是喜欢以一种自命不凡的样子开头,叫嚣着要改变什么,等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本事了,又灰溜溜地躲到一边唉声叹气,一蹶不振。

但你确实改变了某些事,不对吗?

你不就是看不惯那些人的草菅人命,才主动把权力攥在自己手中,想做得比他们更好吗?

两块破木板拼在一起,再用枯藤条绑在起来,这就是一个简易的担架。

牧由把人移动到担架上,用自己跟军医学过的浅薄知识,对着那人进行了一些急救措施,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始急促的喘息,嘴里还时不时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人又活了!她把人又救活了!”

伤者的家人欢呼着把人抬回了家,牧由又叮嘱了他们几个注意事项,就赶紧跑离了这个地方。

她知道这只是一场回光返照,那个人伤得太重了,他贫困的家庭也不足以支撑他的后续治疗,自己只是把他的死亡延迟了几天罢了。

这是好事还是徒劳?

牧由也不知道,她甚至觉得让家人见证他的二次死亡,是一件比见死不救更加残忍的事,可万一他真就这么活下来了呢?

至少自己把零变成了万一,而只要自己一直做下去,这种万一就会越来越多……

要塞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牧由认出了那是奇格,她整理好衣服,最后看了那家人一眼,就跟着奇格回去了。

农民老伯那段话是化用了帝俄末期的一段真实记载,类似的记载还不止一处,算是反映矛盾尖锐的有力证据了~( ̄▽ ̄~)

下一章就可以结束回忆篇了,然后我们就可以专心讲大决战了(决战真的特别长,中间还穿插了感情线,估计能讲到过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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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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