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又下起了小雨，细雨绵绵，将燥热的空气全部打碎。路上也没什么人，偌大的校园看起来空空荡荡。
两人走在幽暗的小道上，林绣生偏过头看着秦越，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看到秦越紧抿的唇角和皱起的眉毛时又在心中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走到半路，秦越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绣生，见林绣生依旧毫无所觉地看着自己，心中来气，故意戳了下他被打的那半边脸。
“嘶——”林绣生疼得皱起了眉，下意识往旁边躲。
秦越将他拉回来，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现在知道疼了。”
林绣生却不生气，反而还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神色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讨好，“嗯，疼的。”
秦越收回手，狠狠瞪着林绣生，“被打就不知道还手吗？”
林绣生纠正道：“我还手了。”
可秦越根本就不信，“就你，还能还手？”
不是他瞧不起林绣生，而是他几乎每一次见到林绣生他都在被人欺负。这样的人以前秦越也见过，被欺负得多了，就不敢还手了，只会沉默着选择接受。
林绣生抿了抿唇，陷入沉默。他看着秦越，纯黑色的眸子里仿佛藏了千言万语，可细细看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苍白的指尖轻轻碰了下秦越的手背，带着丝丝的寒凉，被下意识躲开。
“对不起。”
林绣生缩回手，轻轻捏拳，往后退了一小步，微长的刘海遮住眼睛，周身弥漫着一股阴沉潮湿的味道，就像这个雨夜。
这样的林绣生让秦越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皱起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抬脚往前走，“快走吧，一会又要下大了。”
见林绣生没跟上来，停了下，又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他是对不起他自己。
林绣生用力按了下自己隐隐作痛的侧脸，眼神晦涩地看着秦越的背影，小跑着跟了上去。
短短一天时间，林绣生就已经来了两次医务室，就连值班的老师都有些无奈。
值班老师在给他嘴角的伤口消毒，那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们这些男生没事就爱打架，把自己给打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呢？又没有好处。学生就应该有学生的样子，你这都高三了，心思应该都放在学习上，什么都没有考大学重要，明白吗？”
林绣生也不嫌烦，认真地听完，“嗯，谢谢老师，我知道的。”
“知道就行，你看这大晚上的还跑一趟，多麻烦。”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林绣生被打肿的脸颊，对他道，“好了，没什么大事，就是软组织挫伤，回去用湿毛巾冷敷一下，过两天就好。”
林绣生笑着点头，“好的，谢谢老师。”
旁边秦越也跟着松了口气，跟老师道了谢。
外面雨又下大了，此时秦越也没了去图书馆自习的心情，撑着把伞，和林绣生在学校里慢悠悠地逛了起来。
走到半路，他转头看着林绣生，也许是路灯太过昏暗，脸颊苍白得几乎透明，左脸颧骨上一块明显的红肿，嘴角也破了皮，非但没有破坏整体的美感，反而还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破碎感，美得惊人。偏偏林绣生好像一点也没察觉，神色平静到几乎淡漠。
红肿的地方怎么看怎么刺眼，秦越心里一口气发不出来，声音也是闷闷的：“是赵阳打的？”
林绣生垂着眼睛，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越停下脚步，这时候雨又下大了点，落在伞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一阵风吹过，将旁边的树丛都给吹得沙沙作响，头顶上的路灯散射着昏黄的光线，从伞上透下来，在脸上打落一片阴影，叫人看不真切。
林绣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秦越问道：“是因为中午那件事？”
林绣生皱着眉歪了歪头，想了下，不确定地回道：“嗯……也许吧？”
说罢又轻声笑了起来，抬眼看向秦越，“不过没关系，他们以后不敢了。”说完像是怕秦越不信，还认真地补充道：“真的。”
秦越没忍住深吸了口气，伸手抓住林绣生的肩膀，指尖用力，神色严肃：“什么不敢，我看他们没什么不敢的，你还是尽快换个宿舍吧，免得以后再发生这种事。”
“可是……”林绣生露出苦恼的神色，“宿舍是早就安排好的，现在也没有其他空余的床位了。”
秦越一噎，思考了一下，又皱着眉道：“一直这样总不是办法，我看明天还是找李长平说一下，让他帮忙调剂看看。”
林绣生抿唇笑了笑，试探性地握住肩膀上的那只手，见他没拒绝，轻轻捏了捏指尖，“真的，没关系的，以后他们不会再欺负我了。”
秦越就差把“不信”两个字写脸上了。
林绣生接着道：“以后要是他们再欺负我，我一定会揍回去。”
秦越不依不挠地看着他。
林绣生换了种说法：“要是他们再欺负我，我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你。”说罢又玩笑似地说道：“就怕你嫌我烦。”
“不会！”秦越想都没想就立刻否认，认真地看着林绣生，向他承诺，“不管我在做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去帮你。”
林绣生顿了下，眼睛紧紧盯着秦越，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地说道：“好，那，我信了。”
或许是林绣生的表情太过认真，秦越总觉得里面似乎藏着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但他也没看明白，反握住林绣生的手，用力捏了捏，“那就说好了，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林绣生睫毛轻颤，嘴唇动了动，轻轻抿了起来，嘴角勾起，“好。”
雨越下越大，天边也是雷声隆隆，这时候再在外面瞎晃悠到底还是有些危险了。秦越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不说林绣生出来的时候没带书包，这时候就算再去图书馆也自习不了多久，可如果说现在就回宿舍的话，林绣生就又要面对赵阳他们。
看着林绣生脸颊上的红肿，秦越捏紧了伞柄，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现在雨下大了，要不，你去我宿舍坐坐？”
林绣生闻言一顿，睁大了眼睛看着秦越，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吗？”
想到自己之前还打算趁着在图书馆自习的工夫去问林绣生一些事，结果图书馆没去成，反而还把人领回了宿舍，秦越不禁觉得好笑。
“嗯，当然可以。”
*
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某种许可，回去的路上林绣生嘴角一直都噙着笑，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和愉悦。连带着秦越也跟着开心起来，暂时将烦躁的事情抛在脑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着天，相处倒是比之前更加轻松自在。
两人聊得开心，林绣生一不留神就扯到了嘴角，痛得在那直吸气，笑得秦越整个人都在抖，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样的林绣生看起来更像活人了。
思及此处，秦越嘴角笑容一僵，心情又莫名低沉了下来。
他转头看着林绣生毫无所知的笑颜，眼神闪烁，一抹有些沉重的悲伤瞬间浮上心头。他摸了摸胸口，突然就感觉闷得慌。
“怎么了？”察觉到秦越情绪不对，林绣生转头问道。
秦越摇了摇头，将那抹悲伤压下去，对他笑道：“没事，快走吧，雨又下大了。”
两人加快脚步，前脚刚踏进宿舍楼，后脚外面就炸响一道惊雷，紧接着就是倾盆如注的暴雨。
林绣生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还好我们走得快，不然是真要成落汤鸡了。”他看着自己湿了的裤脚和半边袖子，对秦越道：“我先回去冲一下澡，再换个衣服，晚点去你宿舍。”
听到林绣生说要先回去，秦越下意识皱起了眉，但他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是对他嘱咐：“要是他们再欺负你……”
林绣生笑着接了后半句话：“我就打电话给你。”
秦越愣了一下，笑道：“对。”
回到宿舍后，孙显明第一个问道：“你带伞了啊？我和张栋还想着要不要去给你送伞呢。”
秦越心中一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湿透了的伞撑开晾在阳台，“要是我一个人就不带了，但林绣生中午胳膊肘才受了伤，我怕他淋雨。”
孙显明也没多想，又转头看起了书，明天上午考物理，他到现在连公式都还记不清。老师说了，就算你不会，把公式写上面也能给你得一分。
秦越将湿了一半的衣服脱下来，放盆里，又把床上的睡衣拿下来换上，对他们道：“哦对了，一会林绣生要来我们宿舍。”顿了顿，又试探性地说道：“可能以后会经常过来。”
周康康突然转过头，惊讶地看着秦越，声音都有些大，“什么，他要来我们宿舍？！”
秦越顿了下，疑惑地看着周康康。周康康性格内向，虽然家里条件好，但平时总是那个最没有存在感的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对林绣生要来他们宿舍反应这么大。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周康康脸色倏地一红，又连忙转过头，欲盖弥彰似的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哦，就是，那个他平时不都不跟人来往吗？怎么就，就突然要来我们宿舍了？”
秦越一边换衣服，一边解释道：“林绣生的那几个室友……”说了一半，他看向张栋的方向，“张栋知道，就是，对他不太友好，刚刚我晚上去找他的时候……”
说到这他脸色沉了下来，没再继续。
经历了中午那件事，张栋对林绣生的几个室友也没什么好印象，“没事，以后可以多来我们宿舍玩玩，大家现在都是一个班的，多熟悉熟悉也好。”
孙显明虽然平时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脾性都是好的，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甚至还很热情，“那感情好啊，人可是学霸，以后混熟了我不就可以去抄他作业了？”
秦越心里一松，没好气地笑骂道：“你也就这点追求了！也不知道学点好的！”
孙显明不服：“咱俩可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好吧？”
张栋凉凉地补充道：“两个五十步笑百步。”
于是秦越和孙显明决定一致对外，摩拳擦掌地走到张栋身边，打算好好跟他“说道”一番。
只有周康康依旧在埋头做题，握着笔的指尖捏得死紧。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试卷，眼中满是紧张和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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