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入山林，齐盛安勒住缰绳停下：“她们很快就会离开草场，我们等下回去。”
“她们是来跑马的，怎会很快离开。”雪霁讶异，“况且草场那么大，多些人跑马并没影响，为什么非要等她们离开。”
“她们不是来跑马的，是来缠我的。”齐盛安叹口气，语中满满无奈：“从小就这样，自我从西戎回来，越演越烈。”
这种事……雪霁不知该怎么安慰齐盛安，想了想道：“那不如先吃饭？我今天带了香料来，烤个兔子给你。”
“今日只为教你骑马什么也没带，早知道就带弓箭来了。”齐盛安立马来了精神，“无妨，我去找人借一副——她们出来跑马，不管真的假的，装备总是齐全的。”
“好。”雪霁也来了精神，笑道：“你去草场打兔子，我在林中做陷阱，看看谁先弄到午饭食材。”
“你输定了。”齐盛安大笑：“等我打回兔子，你的陷阱恐怕还没做完。”
“那可不一定。”雪霁眨眨眼，露出狡黠笑容：“没准儿我的陷阱捕到山鸡野兔的时候，你还和人纠缠不清呢。”
齐盛安策马离开山林，雪霁折下一根树枝探路，按照当初阿父所教在山林中观察细微踪迹，终于找到一处兔子洞。
她既带了香料来，早已想到要抓兔子，在洞口不远处楔入两根树枝，用鹿脊筋丝、细麻绳和石块做好落石陷阱，将细麻绳引至洞口用两根钉在地上的细树枝固定住做成圈套，只等野兔从洞口出来便能借助落石下坠之力收紧麻绳，套牢野兔。
不过片刻便做好了陷阱，雪霁起身躲到一旁，只等野兔冒头。
“呀，安王殿下去哪里了，好生难找。”三名心急的贵女抛下同伴，先行纵马入林，兜兜转转寻不见齐盛安，一人忍不住抱怨：“那个‘诸神宠儿’好手段，一个奴隶能在西戎成为耆善大居次的贴身婢女，来到齐都又被宁王妃认作义妹，现在居然缠住了安王殿下，难道会妖法不成？”
“不止呢，她在西戎不但是大居次的贴身侍女，还在神殿侍奉过神师。”山林僻静正宜议论他人，既然有人先开头，另一贵女毫无顾忌道：“我看她身上带点邪性。”
“她的美貌尤胜‘心上花’，或许只有宁王殿下之俊美可堪一比……宁王妃乃魏氏嫡女，德容才貌均为高门贵女之首，却一见之下被宁王殿下俘获芳心，要不是魏夫人顶上，魏氏高门险些没了后继之力。”山风吹过，说话的贵女打个寒颤，道：“这等魅惑人心的美貌本不应存于世间，你们听没听过‘过美则近妖’的说法？不独那‘诸神宠儿’，就连宁王殿下也有些邪性在身，两人已类妖魔。”
“你在说什么傻话，竟拿这等村夫愚妇之语来辱宁王殿下！”其中一位贵女听到她说宁王“类妖魔”，立刻斥道：“卢氏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吗？”
谁也没想到此女会突然发作，另一贵女赶忙调和道：“还没找到安王殿下，怎么吵起来了？赶紧找人要紧。”
“我不该惹郑姐姐生气。”被斥的卢女微撇嘴角，“我向郑姐姐赔罪。”格外玲珑的黑眼珠轻轻一转，卢女巧笑倩兮：“今日委屈郑姐姐来北郊跑马了，安王殿下怎及宁王殿下俊美倜傥、手握重兵，郑氏何必押宝安王殿下？倒不如顺着郑姐姐心意，多与宁王府走动。”
此话毫不留情地点破郑女思慕齐长宁，令郑女瞬间变了颜色，胸膛起伏脸色煞白，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们都省省。”另一贵女没想到卢、郑二女竟会撕破脸皮，脸一沉：“莫忘了我们是为何来此。”
“你，”此贵女一指郑女，“魏氏是我等高门之首，只有安王殿下登基才能保世家繁盛永济。郑氏养育你多年，岂可因一己之私舍安王而就宁王？你也想效仿魏昭君，令家族蒙羞不说还要陷家族于困境吗？”
“只有安王殿下才是未来雄主，此乃高门共识。”郑女咬咬唇，“我绝无异心，除了安王殿下不作他想。”
“你，”教训过郑女，那贵女又指着卢女道，“如今外敌当前，耆善大居次住在宫中近水楼台，连她的婢女都已缠上安王，我们再不同心协力，难道要让西戎人得了便宜？”
“北齐高门美女如云，才学见识皆为天下先，岂会输给那些狐媚浅薄的戎女。”卢女大声道，“杨姐姐放心，我们同心协力，一定能把安王殿下从‘心上花’和她那婢女手中抢过来。”
“正是‘同心协力’四个字。”杨氏贵女昂起头，重重道：“就算耆善大居次是钦定的储君妃，也不能让安王殿下只迎娶‘心上花’，更不能让安王殿下喜欢上那西戎奴隶出身的‘诸神宠儿’。”
雪霁躲在灌木丛后，将几位北齐贵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知该哭该笑，一动不动只盼她们赶紧离开。
一只野兔突然从洞中跳出，触动落石陷阱被细麻绳套个正着。
几名贵女听到动静，纷纷喝道：“谁？”“什么人？”“安王殿下？”几人催马向灌木丛方向而来。
雪霁硬着头皮从灌木丛后钻出，从圈套中解下野兔拎起，向几名贵女道：“好肥的兔子，一起吃吗？”
阳光射入山林，光束瞬息变换。雪霁挽高髻，穿着旧西京式样的窄袖白短襦配水蓝色宽松长裤骑服，足蹬一双黑色短靴，绝世美貌在光束变换中闪耀异彩，光艳幽魅，几位贵女看得呆了，不约而同想到那句“过美则近妖”。
被几位骑在马上的贵女直勾勾看着，雪霁拎着野兔分外尴尬，一手指向林外：“你们若是来寻安王殿下的，他过去草场那边了。”
“你刚刚在灌木后面？”杨女第一个回过神来，柔声问道：“我们说话声音太大，有没有惊扰到你？”
自然不能承认听到了全部对话。雪霁摇摇头：“我刚从那边过来，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几位贵女将信将疑，卢女眼珠一转，笑道：“安王殿下迟早要回来找你，我们不去找他，同你一起等他回来可好？”
当然不好。雪霁道：“我要杀兔子剥皮，恐怕血腥气冲撞诸位。”
卢女立刻闭嘴，转向其他人道：“我们去草场找安王殿下吧。”
“我来帮你。”郑女不理，跳下马走向雪霁：“我父兄皆为武将，不怕血腥气。”
杨女向卢女使个眼色，亦下马向雪霁走去，笑道：“你刚刚问要不要一起吃，我们虽不会杀兔子剥皮，吃总是会吃的。”
有这两人带头，卢女也下马跟了过来。
北齐贵女果然难缠，难怪齐盛安打完招呼立刻就跑。雪霁暗自叹气：“一只兔子不够分。”
“我们都带了小食，全是自家私厨秘制，风味涵盖北南西戎。”郑女拍拍腰间挎包，笑着向雪霁道：“一只野兔若不够妹妹吃的，尽可尝尝我们带的小食，总有你喜欢的。”
“我去杀兔子，你们找些木柴过来。”想到齐盛安猎兔归来又要被这些贵女缠住，雪霁不免愧疚，做最后努力：“我要找条小溪清洗兔肉，可能要晚些回来，你们拾来木柴不用等我，先架起柴堆点燃。”掏出火石火绒火镰，放在干燥石上留给贵女们，心中打定主意要借洗兔子快溜。
看到雪霁头也不回地拎着野兔走了，郑女摇摇头道：“奴隶出身的婢女一朝攀上安王殿下，竟使唤起我们来了。”郑女撇撇嘴，嫌弃道：“捡木柴一定会弄脏衣服，若被安王殿下看到定然不美，她倒会安排，自己选个干净轻巧的。”
唯有杨女沉思片刻，收起石上生火工具，当先走出去。
“杨姐姐去哪里？”卢女喊道，“还是等她回来让她去捡吧。”
“安王殿下愿意和她在一起，除去美貌，必然另有过人之处。”杨女停下脚步，声音清冷：“圣人言‘见贤思齐’，见到有才德的人就要向她看齐，幼时规训难道只是读来在人前炫耀的？”说罢扬长而去。
“杨姐姐说的是。”郑女跟在杨女身后，也走了出去：“等等我，我和杨姐姐一起。”
郑女恍然大悟，立刻抛下矜持跟了上去。
雪霁自靴筒中抽出匕首，干脆利落地收拾好野兔，等了片刻果然没有贵女跟过来，赶紧拎着兔子飞速赶往林外。
林外阳光明媚，雪霁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正觉自在，耳边传来马蹄声夹杂女子谈笑：“安王殿下勇武，轻轻松松猎得这么多只野兔，想必能在今年秋狝中大显身手。”
“不过几只野兔，”齐盛安声音闷闷，“算什么勇武。”
“兔子虽小行动却快，我们踏马惊兔追都追不上。”又有人笑道，“安王殿下离得那么远箭无虚发，可见弓箭术了得，要胜过传闻中的‘西戎第一勇士’。”
“论弓箭术，”齐盛安简洁道，“我不如乔渊远矣。”
一阵沉默后，女孩们用清脆笑声遮掩过此话题，纷纷道：“这么多野兔足够大家吃上一天。”“那几个先进林中的没帮忙驱赶野兔，就罚她们不许吃。”“她们看到是我们先寻见安王殿下，不知怎生后悔呢，若再不给兔子吃，怕是要哭了。”
在银铃一样清脆的笑声中，齐盛安道：“你们这么想吃兔子，谁会做？”
笑声骤停，在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中，一行人策马入林，与拎着剥了皮野兔的雪霁正面相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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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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