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弯了弯唇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方倏澶,道:“清尘这话说得不错,我若不深究,草草遮掩过去,犯事的那人落了个轻松自在,我的下场就不好说了。你叫我别深究,是替谁在找补?”
苏珏甚至懒得与他周旋,就凭方倏澶这个样子,打死他都不相信会是他做的。
方倏澶却好像并未察觉苏珏的意思,垂眸不语半晌,才低声道:“我,那箱银子是我拿的,我后悔了,若是查出来了,叫我爹知道,他定不会轻饶我,我想补上银子,揭过这件事。”
“哦。”苏珏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不信。”
方倏澶急了:“真是我!”
“方公子。”苏珏笑得有些无奈,“我们只是有些困,所以脑子不清楚,但也到不了傻子的地步。”
方倏澶一下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林瑔实在撑不住了,困得几欲栽倒在桌上,一只手懒懒地撑着下巴:“说明白些,到底是因为谁来的?”
林瑔面相冷,也有些不耐烦,问出来的话语气算不得多好。
苏珏倒笑眯眯的,但被他那么笑看着也不觉得多舒服,反而更觉得难受。
方倏澶自己心里有鬼,不太敢抬头看他俩。
最后破罐子破摔似的一头栽倒在桌上,传出来闷闷的声音:“如果真要个顶罪的,就我吧,就当是我吧,您二位行行好,别再往下查了。”
苏珏点头:“嗯……那就是跟那张家小姐有关,但总不至于是她啊,跟她走得近的,那就是那个王樊了。”
方倏澶坐直身子,彻底自暴自弃了:“是,您二位说得都对,所以这事我扛下来,要赔银子我赔,要抓人抓我,这样总行了吧?”
林瑔挑挑眉,忽地朝窗边使了个眼色,苏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无语。
苏珏嘴角抽了抽,看向失魂落魄的方倏澶,诚恳道:“方公子,你倒是个性情中人,可是这事于情于理,恐怕都不太行。方才不行,现在更不行。”
“啊?”
林瑔执杯轻抿,眉间含笑,似是突然有了兴致:“你有心替他顶下罪过,奈何他不争气,叫人拿了个正着。叫你顶罪,情理不合,何况他已送上门来,自是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见方倏澶还是一脸茫然,苏珏也禁不住笑了,问道:“临风,咱们的人可都审过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没有?”
临风顺手把人抛了进来,声音听着也有些无奈:“还没审呢,就抓着他了,人赃并获,吓了几句就交代了个干净。殿下公子,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待会儿,你们聊。”
“不进来你不也要偷听。”苏珏上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五花大绑还被封住嘴的人,回头看向方倏澶,“方公子,这人你看可眼熟?”
方倏澶呆呆点头。
怎能不眼熟?膈应了这么多年的人,方才他还说要替人家顶罪来着。
苏珏抱臂靠在墙上,轻笑道:“您看,人赃并获,更不合适了。也不急着审他,不如咱们先聊聊。”
方倏澶神色黯淡:“他若真有什么事,菍儿……怕是要不好受了。”
苏珏道:“我想张姑娘纵使娇纵了些,也应该是个明理知事的人,他既做了错事,就万没有什么都不用偿还、还要别人代为受过的道理。”
方倏澶叹了口气:“我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昔年他入府之时,本就暗中用了手段,叫我发现了,我那是想着一个摸清了底细的,比旁的要好,便叫他进来了,谁知他竟招惹上了菍儿。但没了他,菍儿不会高兴,可若是没了我,她大抵觉得清静了,以后再不会有人烦她。只盼王樊看在菍儿对他好了那么多年的份儿上,做个可以依托之人。”
房中静默半晌,才见苏珏朝林瑔伸手,道:“清尘,过来。”
“做甚?”林瑔依言过去,语气略带了几分不解。
苏珏抬手揉揉他的发丝:“离他远些,他脑子有些不灵光。”
林瑔失笑,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忍住笑意:“正经些。”
方倏澶目光哀怨,似是也不解自己无缘无故被骂这一句。
苏珏未曾理会他的哀怨,正色道:“好,我正经些,他既知道王樊本不是可依之人,为何还要搭上自己的光明前途、再将自己所爱之人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方倏澶,你这么瞧不上他,必定有其中缘由,你既信不过他,又怎么敢把所爱之人托付于他!”
方倏澶好像被苏珏这一番话给镇住了一般,半晌不语。
苏珏继续道:“再者,谋前途,无非是为自己父母爱人。若孤身一人者,不为自己,舍去前途,倒也罢了。可你不为自己,终还有你父母亲人,你将他们置于何等境地?你不过就是逞一时之气,可曾细想过,你替他顶了罪,要牵连出多少事来!”
苏珏字字珠玑,砸得方倏澶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林瑔轻声道:“怎么还真动气了?”
苏珏无奈:“你叫我正经些的。”
“我是叫你正经些,又没叫你动气。把话说明白便罢了,你这架势却是要拿话刺他一晚上,几句话说不明白?”
苏珏挑眉:“向着外人?”
“我……”林瑔泄了气,“行,你说什么是什么。他既是外人,就算是客人,别再胡言乱语,劝好了这事便算清了,没道理句句话里都带刺。”
“可我就是瞧不上他啊!”苏珏端得一脸无辜相。
方倏澶正值心烦意乱之际,就算平日里性子再不好,此刻也没了争辩的心思。何况也知晓,他要是真与苏珏争辩,那就是以下犯上了。
林瑔原本还想再训斥他两句,对上苏珏那双笑意满满的眸子,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苏珏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自己又本就是个懒得操心的主,何必去招惹这个麻烦?让苏珏掰扯干净了便是。
苏珏平日里用得比这厉害的手段也不少,只是他没看到罢了,如今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只要不打起来他安心看热闹便是了。
思及至此,林瑔索性不再多言,从桌上抓了把瓜子津津有味等待下文。
苏珏顺手给林瑔斟了杯茶,清了清嗓子,强压下笑意,道:“人家不过是同他闹闹脾气,他就要伸手把人家送出去,还是送给一个他明知道不是好东西的人。叫我如何能瞧得上他?若是我心爱之人,我定要他去到哪,我跟到哪,万丈深渊也要给他填成平坦大道,哪会做把人往火坑里推的混账?”
说着,苏珏手探过去轻轻在林瑔手里勾了一下,又飞快地收回来,装作无事发生。
林瑔顿时僵住,原本唇边那一丝轻笑也缓缓地耷拉下去,垂下眼帘,遮去那些许落寞。
方倏澶却猛地抬头,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什么?”
“你们几个白日闹了那么大的动静,我总得叫人探查一番。张菍儿同你相识那么多年,岂是一个来了几年的人就可以取代得了?你从不跟她把话说清楚,她自然觉得你没事找事,本来只是服个软的事,你却较真儿较得死死的。相识数年,连哄人都不会,她还愿意跟你吵都是心里有你了。”
“你经验老道?你不较真儿?我也没见你哄过谁,哄骗倒是有。”林瑔冷声出声。
差一个字意思可就差得远了。
苏珏没接话。他自是经验老道,却也不敢辩驳,他乐意哄的无非只有林瑔一个。
林瑔从小到大都是有脾气的,没得高岭之花万事不愿沾惹、懒得计较,受了气委屈地就等着听人哄呢。
只是这话万不能说出来,不然又得掰扯好久。
方倏澶闻言倒像是活过来一样,面上带了几分期待:“当真?”
苏珏点头:“当真。”
“那我该……”
苏珏抬手制止他继续说,道:“回去吧,一晚上想想怎么哄人,等明日天亮了,先去找人家道歉,有错没错也得服这个软,顺道说了亲事,这个年纪……别等人家真嫁了人你再后悔。这个王樊……还得处理呢。”
方倏澶迷迷糊糊地被推出了门,凉风一吹,整个人才清醒了一些。一偏头被门外的临风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你怎么还在这?”
临风指了指里面:“那个王樊不还没处理呢吗?等殿下公子问好话,我还得把他送去柴房里关着向方将军那边禀报呢。还好此事没闹起来,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向我爹禀报?”方倏澶道,“那你明日再去吧,他肯定睡了。许是从前难得睡个好觉的缘故,如今太平了心放回肚子里了,觉就多了,怎么也叫不醒,你明日再去吧。”
闻言,临风笑嘻嘻地朝他抱拳:“多谢方公子告知!”
“不必,权当是谢你家殿下指点……五皇子殿下人真好,我从前从不知晓……”
闻言,临风神色怪异,几番欲言又止,也不知是想说些什么来着,反正最后看向方倏澶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隐隐的同情:“您若这样想,便是这样吧。天色不早了,方公子好生休息吧。”
何来指点?苏珏顶多是拿他取了个乐子顺道帮了他一把罢了,若说真是认认真真地同方倏澶交代那些话……可能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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