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菍儿点点头,道:“我记得王樊曾跟我提过自己是金城人。本是当地一富户的家生子,从小便被苛待。但念及父母,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即使成日被主家作践,也不敢有半分逾矩。结果后来父亲被主人家压榨,活活累死。母亲承受不住,也一并去了。他才假死脱身,逃到了北境。”
听完她这一大段凄凄惨惨的故事,苏珏忍不住挑眉,抬头与林瑔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所想——这和临风讲得完全不一样啊!
林瑔把手攥拳移至唇边,干咳了一声。这人编出来的桥段……若非先前曾叫临风打探过了,再加之亲眼见过王樊那一副嘴脸,怕是光想想他那张长得无害的脸,这故事也能信个七八分。
张菍儿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二人这番小动作。
苏珏转过头来,顿了一下,才道:“张姑娘,你……”
见状,方倏澶连忙一步上前挡在张菍儿面前:“五…五皇子殿下!菍儿一个闺阁小姐,虽说北境不比京中规矩多,但她也不能成日就听底下的人说闲话啊,肯定有不知道的事,王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菍儿哪有空专门去查他的来历!”
说着,拼命向苏珏使眼色。
大抵是方倏澶插了一脚,他自觉张菍儿对王樊有意,王樊来历如此不干净,他怕张菍儿知晓了伤心。
哪怕府里都传开了王樊过去那些腌臜事,也没让张菍儿听见一个字。
“你个逆子,这般没规矩,怎么和殿下说话呢!”方将军佯装怪罪,说着便要上前拉开方倏澶。
“无妨。”苏珏赶忙抬手示意方将军停下,有些好笑地看向方倏澶,“我不过是想问问张姑娘王樊还有没有跟她说过别的什么,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我……”方倏澶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张菍儿轻轻推开他,蹙眉思索片刻,才犹豫道:“好像没…没了吧。再有的,便是如今在府里的了,同从前也无甚干系,也未必都是真话。”
苏珏微微颔首:“我知晓了,多谢张姑娘告知。”
“五皇子殿下,我……”张菍儿欲言又止。
苏珏轻笑道:“张姑娘还有别的事?但说无妨。”
张菍儿眼睫微颤,不知如何开口。方倏澶在后面看着,咬咬牙,又移步上前:“殿下,能否……让我们再见见王樊。”
闻言,方将军忍不住一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不必说,方倏澶这一开口,定是又为了张菍儿:“菍儿,此人心术不正,如今又犯下大错,你还见他做什么?还有你阿澶,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赶紧劝劝菍儿,把她送去你娘屋里。跟这种人有来往,对她名声也不好。”
“爹……”方倏澶甫一开口,就被张菍儿拉住了衣袖。
张菍儿朝他轻轻摇了下头,随即轻声道,“将军误会了,菍儿并非要见那王樊,只是想问问殿下王樊要如何判决。我朝对此律法严苛,偷盗赈灾官银六十两以上便是死罪……依照王樊那人的性子,大抵是难逃一死了。我自幼居于方府,身边除阿澶外,再无其他亲近友人。王樊有罪,但菍儿也确实曾视他为友人,便想着……行刑之时,到刑场去送他一程 ,赠他一口薄棺,替他收了尸,也算全了做朋友的情分。”
闻言,方将军一时语塞,半晌,才重重一叹:“随你吧。你看看五殿下和清尘公子愿不愿意给你这个恩典,若是行,你就让阿澶去办这事,你一个姑娘家,总不好直接插手。”
张菍儿点点头,转头看向苏珏。
苏珏沉吟片刻,道:“张姑娘若是想替王樊收尸倒是可以,但送他一程怕是不行了。王樊畏罪自杀,如今已草席裹尸,扔在柴房了。”
“死了!”方将军惊呼,“不是,他就这么死了,那这事……”
“此事便到此为止。”苏珏唇边勾起一抹笑,视线扫过三人,带了几分震慑的意味,“诸位不必再提,忙自己的事便是了。”
“是!”方将军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随即说忘就忘,又笑呵呵道,“殿下公子,后日百姓们就要到城外去侍弄那些树栽子了,您二位一起呗!之前我让跟着二位的那位临风大人知会二位了,也算是二次相邀,您就赏个脸,应下吧!”
苏珏微微颔首,微笑道:“届时方将军打发个人来叫我们便是了。眼下若无旁事,我与清尘便先告辞了。”
“行,殿下公子慢走。”
林瑔有些失神,犹豫着跟苏珏走到门口,步子猛地一顿,转过身来,眉心微蹙,紧盯着方将军不放,看得方将军摸不着头脑。
苏珏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瑔抿了抿唇,道:“还请方公子和张小姐先出去,我有些话要问将军。”
方倏澶和张菍儿对视一眼,识趣地退出门去。
林瑔声音很轻,许是因为屋子里太静的缘故,方将军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林瑔说的是:“您能否和我讲讲……我父亲的事。”
闻言,方将军一阵沉默,良久才道:“林拾将军是全大苏最好的儿郎,也是我们整个北境、整个荒鹰城永远不敢忘却的存在。”
这话听着其实有些傻,就宛如幼童玩过家家时说出的有些尴尬幼稚的话。
可偏偏方将军眼中满是怀念钦佩,让人提不起别的心思来,只想着他说的“林拾将军”。
“我听人提起,我父亲曾经两次孤身潜入燕月,将军可知,我父亲究竟是为何要……”
未等林瑔说完,方将军便轻轻摇了摇头:“或许臣的父亲知晓,但他从不肯提起,臣父亲还在时臣为此不止问过他一回,他都不肯说,只说是要紧事,但也是不能翻出来的事。将军留下的那几句话,本是想要副将带出来,可惜副将也没能从火里出来。”
苏珏微微蹙眉,道:“陛下为此困扰多年,方老将军若是知晓,怎可知情不报?”
“父亲最初确实想过将密信送到京中,可那时京城并不太平,林拾将军新丧,林太傅悲痛欲绝,怀王……也就是原先的大皇子、陛下一母同胞的哥哥病重,再加上楚家、殷家也都遭受重创,那一串的事全都聚在一块儿了,父亲的信便没能送出去。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父亲再提及此事,却说……却说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林瑔诧异,“什么叫不需要了?”
方将军还是轻轻摇头:“恕臣无能,知晓的并不多。但若问起将军当年到底说了些什么,臣却依稀知道几个字,一个兵,还有一个小心。”
……
“清尘。”
林瑔回神,偏头给苏珏送过去一抹笑:“怎么了?”
苏珏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发丝,无奈道:“我都叫了你几声了?可算是听到了,在想方才的事?”
林瑔拨开他作乱的手,道:“就是盘算一下还有几日才能走。方才见那几人神色都不似作假,说的都是真心话。方家留那王樊,不过是为这张菍儿同王樊亲近些,方倏澶又从中求着,才叫他留下来。方将军原本一门心思地认罪,实心眼,待你说不许再提此事之后,他便真的不再理会。方倏澶张菍儿还没那么多心思,更与此事关系不大。那其中因果究竟如何,便只能等我们去金城探寻过了再去细想。”
苏珏微叹:“我还不知道你。此次倒也不算一无所获,走一步看一步,总有能查明白的一天。至于王樊那事,我打发个人去探探便是,何苦亲自去?山高水远,该早些送你回京才是。”
“不是我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的,你就算派了人问得再详细,我终归也是不信的。再说了,你派谁去?现在还要使唤临风未免也太不人道了些。等他去一趟再回来,咱们也该启程走了,还不如自己去。”
“咱们是来北境办事的,办完也该早些回去交差,这跑来跑去的,未免太过惹眼了些。”
林瑔脚步一顿,垂眸认真思索了片刻,认真道:“那我自己去。回京队伍中只少我一人,这一路上我本来也管事不多,再有你从中调谐,未必能有人发现端倪。”
林瑔点了下头,愈发觉得此法可行:“那便这样吧,离城之时我露个面,待到队伍整顿休息时,我就悄悄离开,若有人疑心,让临风易容顶我一段时间也罢,回京之前我赶回去便是了。”
眼见林瑔说完就神色满意要离开,苏珏赶忙拉住了他:“叫你一个人去那更要不得,你怕不是想让我提心吊胆一整路。罢了,此事我来打点,你不用再理,回头我陪你一起去。”
林瑔扫了他一眼,问:“如此这桩事便算有了眉目。那方老将军说得不需要,又是何意呢……”
苏珏沉吟片刻,道:“时机不对。老将军急着把密信送到京城的时候正是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等京中太平了,便说不需要了,那必是那段时间发生的某件事,林拾将军留下的话已经无用了,老将军认为大患已去,此事又遭人诟病,没了再让更多人知晓的必要。”
林瑔揉了揉发痛的眉心,低叹一声。
苏珏轻声道:“罢了,先不想了。此事十几年了才有了些眉目,哪是我们一朝一夕就能弄清楚的?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急坏了身子才叫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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