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安眸光微闪,强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正色道:“苏珏,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父皇多虑,子卿自然知道。”苏珏微微一笑,“这般要紧的事,我不会拿它开玩笑。我这样说,自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什么把握?”
“清尘。”苏珏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与他又有何干系?”苏瑾安眉心微蹙,着实想不明白。
“他今年十七岁,年纪便是最好的证据。”苏珏道,“外界传言的林拾将军战死的时间比十七年可要长很多,不知幕后是不是真的有推手,但是太傅他老人家眼光确实好,他抱回来给林拾将军传承血脉的孩子,竟真的是将军亲子。”
年纪是最无法做假的,林太傅抱回林瑔那年,任谁看襁褓里的婴儿也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模样。
闻言,苏瑾安却再也维持不住表面镇定,猛地站起来,许是因为动作太大,连桌案都被掀翻在地,桌上的东西洋洋洒洒飘在空中,也隐去了苏珏的神色:“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去了秣陵。”苏珏垂下眼帘,用最平常不过的语气应对焦躁不安的苏瑾安,“周老太爷讲了半天,最要紧的也就是我拿出画像让他认人的时候。周梓小姐当年和一个失忆的街边卖字人好上了,后来又跟着那人离开,说是为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个人什么都不记得,就一个名字,阿容。我问过清尘,林拾将军的副将……叫林容。”
林瑔默默听完事情经过,不自觉地蹙起眉来:“你把事情都抖搂出来了,陛下怎么说?”
苏珏无奈耸肩:“什么都没说。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出神,若是他都这样,太傅那边……”
林瑔垂下脑袋,接了一句:“就更说不得了。”
“说不得你还想带进土里去?”
两人闻声看去,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苏谦霖。
“谦叔,您怎么来了?”苏珏微微有些诧异。
然而苏谦霖并未理他,一双眼睛几乎黏在了林瑔身上,呼吸紊乱,半晌,又别过头去笑了:“好样的,我就说嘛,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跟他林饮川一样不讨喜的,敢情是他亲儿子。”
闻言,林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别过头去,什么也没说。
苏珏微叹:“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到屋里去吧,万一一会儿谁来了再撞见,您要怎么解释?”
苏谦霖没说话,算是默认。
苏珏亲自斟了一杯茶,给苏谦霖递过去,又问了一遍:“谦叔,您怎么过来了?”
苏谦霖接过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又放下了,没接苏珏的话,反问道:“这事你们准备怎么跟太傅说?”
苏珏自然做不得主,下意识看向林瑔。
林瑔嗫嚅了半晌,低声道:“没想好。”
“所以你们是不准备告诉他?”
林瑔彻底没话说了。
见状,苏珏连忙岔开话题:“谦叔,我父皇怎么样了?”
苏谦霖扫他一眼,道:“你可真是挑了个好时候。他为丞相提的那桩事折腾了好一段日子,如今你一回来,敷衍了丞相,却又要绞尽脑汁地想该给你们什么职位才最合适,结果你又一下抛给他这么大一件事,人都懵住了,就在那坐着,什么也不干。”
苏珏也有些无奈:“可这事瞒得太傅他老人家,却瞒不得父皇……林拾将军两次潜入燕月,一次确定是为那样毒,而另一次依我们来看,也着实不叫小事,与社稷相干。”
苏谦霖微微蹙眉,问:“什么东西?”
苏珏微顿,道:“兵防图。”
闻言,苏谦霖上下打量他一番,挑眉道:“猜的?”
“嗯,猜的。”
“这也是能乱猜的!”苏谦霖没好气地赏了苏珏一个暴栗,苏珏也不说话了,退到林瑔身边,故作委屈地垂下脑袋。
苏谦霖没好气道:“如不是十足的把握,这种话是最说不得的。兵防图,你们也敢想!若真是这个,那可真要翻天了。”
林瑔顾着失神,苏谦霖气都不带喘地说了一连串,他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他们回来得太过仓促,似乎忘了些什么……
“秣陵!”林瑔灵光一闪,下意识说出声来,见两人都看着自己,林瑔解释道,“我想再去一趟秣陵,父亲曾在那住的时间不短,兴许能找到什么。”
苏谦霖这次没有反驳:“你们都回来了,再想出去没那么容易,最起码要等到丞相如愿以偿,你们离开京城才是安全的……罢了,都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急这一时三刻的。”
但若丞相真是那么容易满足之人,哪里还用拉扯那么久?
看丞相的那个意思,似乎是想给苏尹塞到吏部去。
每三年一场科举,朝中便能多出许多没身份背景的举人来,正是拉拢人的好机会。
只是苏瑾安哪能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咬死了不松口,无非就是拿斟酌考虑噎回去。
丞相那边也不是吃素的,知道苏瑾安自然偏着苏珏那边,便专把人往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上引。
如此互不相让,折腾了许久也没结果。
若是一直如此倒也罢了,都膈应着,谁也别想越过谁去,偏偏此时变故突生。
北境外围有几个边陲小国,本是燕月附属,可燕月这几年闭国不出再没半点儿动静,这些零零散散的杂碎自然也不敢做什么。
谁知道正赶上这个节骨眼上,却联合起来公然挑衅大苏,可是让丞相抓住了好机会。
丞相一派全部放下为苏尹谋权之事,宁要苏珏领兵出征,甚至搬出殷菲柔来。
说什么五皇子本为陛下嫡子,边陲小国动荡,无疑是在打大苏的脸,要苏珏替父亲征,扬大苏国威。
给苏瑾安气了半死,当场摔了奏折。
甚至还有人直接对着五皇子府磕起头来,说苏珏愿意领兵出征,扬大苏国威,实在感天动地,有林拾将军的风采。
这下可好,无论本人怎么说,这顶高帽子已经扣上了。
苏珏林瑔在大门内站定,听了许久。
苏珏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不对来,甚至唇边还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同林瑔揶揄道:“清尘,你看丞相做的这个局可有意思?”
林瑔言简意赅:“我想扇他。”
苏珏失笑:“打他一顿也不是不行,只是闹归闹……商量一下?”
林瑔扫他一眼,没说话。
临风却气得牙痒痒:“公子,这人分明就是来挑事儿的!不能把他怎么样就算了,还得在这听,多憋屈啊!”
闻言,林瑔赞许地看了临风一眼,道:“谁说不能?”
阿止道:“可是他嘴上说的都是恭维的好话,就算知道他居心不良,不是也拿他没办法吗?”
“他有理的时候我拿他没办法,他没理的时候我还拿他没办法那这日子就不用过了,成日给人当受气包就完了!”
苏珏轻笑:“何必为这种人动气呢?你……”
话未说完,苏珏就收到林瑔一记眼刀。
林瑔深呼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总得事先说好,约法三章。”
闻言,苏珏软了神色,目光落到林瑔身上眼睛也不眨一瞬,问:“清尘要说什么?”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虽然不是燕月,可几个燕月的附属国加在一起,实力也不容小觑。”林瑔吸了吸鼻子,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若真有什么……宁死,也不能做逃兵。”
苏珏勾唇轻笑,微微颔首,意料之中,没什么可说的。
君子之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若真就倒霉到这种地步,为大苏而死,既能全了自己的名誉,与他相关之人也能得到善待。
可若是做了逃兵,活着也是窝囊一辈子。
林瑔这第一句话,委实不算意外。
林瑔深深呼了口气,第二句话说的却是:“得好好活着。”
苏珏失笑,抬手轻轻揉了揉林瑔的发丝,低声道:“我知道。”
宁死不做逃兵,却又说好好活着,无非就是林瑔信他。
苏珏微微有些出神,他跟自己说好了的,要看着林瑔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才行。
这是他现在的愿望,也是曾经的誓言,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
苏珏道:“外面那人就交给你处置了,我去外面租一匹马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出不去。”
林瑔点头,随即一挥手。
临风阿止方才在一旁一句话都没敢说,如今见林瑔动作,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赶紧把门打开。
光从门外探进,那些吵吵嚷嚷的人终于安静了片刻。
苏珏瞧着这些人,无奈一笑,最后看了一眼林瑔,捏了捏他的手,道:“我去宫里,这里便交给你了。”
林瑔“嗯”了声,随即,看着苏珏从一群人自动让出的过道上离去,一直到那个身影逐渐模糊的再也看不到,才垂下头去,眼睫微颤,深呼了一口气,沉声道:“阿止,摁住他。”
闻言,周围顿时一片窃窃私语,那人慌乱一瞬,又很快恢复镇定:“清尘公子这是何意?草民感念五皇子殿下愿意亲征赢回我大苏的脸面,这才……”
“临风,打!”
临风愣了一下,怀里还抱着方才抽出来的门栓,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门栓就不由自主地重重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惨叫一声,愈发不服气起来:“难不成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就有随便打人的道理了!”
“随便?”林瑔冷笑一声,“你话说得轻巧,别说打你,我割了你的舌头都不为过!口口声声说什么赢回我大苏脸面,你是何用意!”
“我……”那人慌乱一瞬,还没等开口,又被林瑔堵了回去。
“此番不过是边陲小国动荡,不知天高地厚挑衅我大苏,何足为患!竟能牵扯到我大苏的脸面了?你就这么盼着大苏的脸面被别人摁在地上踩?”林瑔厉声道。
不就是扣高帽子吗?谁还不会了。
“再者,你也知晓殿下不日便要出征,还在皇子府门前叫嚷个没完,要殿下如何歇息?难不成你竟是那边派过来的细作,专门来扰得殿下不得安宁!临风,给我继续打!先打他一顿,再扭送到官府去,就说这人疑似敌国细作,严刑拷打,不论生死,务必要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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