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当时下令开战也带着些一时意气，哪能想到这一折腾就是两年？
虾兵蟹将里也有拔尖儿的，苏珏下意识碰了碰腹部那道被人捅了个对穿留下的伤口，不免有些失神。
“殿下！”苏珏回神，只见临风笑嘻嘻地把手里的“小狗”往自己跟前一举，道，“我方才从沟里扒拉出来一只小土狗，我们带回去养吧！”
苏珏一时沉默，盯着临风不说话。
临风还没意识到事情有什么不对，喜滋滋地给他的“小狗”顺毛。
阿止在一旁好心提醒道：“临风，山里哪来的狗？”
临风却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知道啊，可能是哪个猎户养的小狗崽跑丢了？”
闻言，苏珏终于忍不住了：“你带只狼回去，小还好，大了养在哪？”
“狼？”临风怔愣一瞬，下一秒，眼中迸射出狂喜，“太好了，养只狼拴在外面看门，可比狗威风多了！殿下您等一下，我去找点儿吃的喂喂它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苏珏微叹，但愿他别再带回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苏珏揉了揉眉心，原本稍稍放松了些，临风一走，又紧绷起来。
他不知道那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
苏珏眸光微闪，摩挲着指尖，呼了口气，起身命人收拾一下准备启程。
虽然知道大苏此次赢得风光，但苏瑾安亲自到城门来接却还是让苏珏有几分意外。
苏瑾安远远地把苏珏打量了个遍，没见缺胳膊少腿儿也没见破相，这才恢复平日里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苏珏行礼，唤了声：“父皇。”
苏瑾安没应，半晌，苏珏又道：“臣苏珏见过陛下。”
这回苏瑾安倒是应了，微微俯身扶起了苏珏，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记住，人前君臣无父子。”
三国七座城池，虽然地方不算特别大，但听着却漂亮，若不大大嘉赏着实说不过去。
宴席直接摆到城外，供随苏珏回来的行军享用，而将领则要进宫赴宴。
方将军这么些年在北境待习惯了，上一次来京城都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燕月兵败的时候了。
一下子面对京城这繁华景象看起来颇为不自在，尤其是到了宫里，那垫子又不扎他，就是坐不住。
苏珏笑了声，道：“您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苏瑾安淡淡扫他一眼，道：“你的钱，我又不心疼。”
苏珏笑容一僵，下意识：“啊。”了一声。
苏瑾安道：“宫中宴席从国库出，外面的你出，清尘拿的银子，你不知道……你还没回去过，不知道也正常，待会儿你自己问他便是。”
饶是如此，苏瑾安这一次也是出了血的。
凡是京中所有官员，全被叫过来赴宴，来都来了，苏瑾安索性大手一挥，允许各官员家中全部家眷一并过来凑这个热闹，宫里怕是从没塞过这么些人。
但瞧丞相一党的人一个个都面如土色、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苏瑾安就觉扬眉吐气，没白花这些银子。
这帮老匹夫，他确实未必能时时刻刻压他们一头，但他儿子总比他们任何一家的孩子都厉害。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这才多大会儿工夫，人都没来齐，苏珏便喝得有些懵住了。
“好小子，酒量见长啊！方才看了那么久，若换以前，早该倒了！”
苏珏闻声看去，无奈一笑：“我还说呢，怎么没看见太傅，原来是在一旁看起我的热闹来了。”
林太傅哈哈大笑，拉着苏珏左看右看，有的没的说了会子话。
他往这一站，要上赶着敬酒的人也不好再往前凑，苏珏这才算得了片刻的清静。
林太傅上下打量他片刻，问：“还醒着吗？别待会儿陛下封赏，你却一头栽在地上了，那才闹大发了。”
“我没事。”苏珏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道，“太傅可曾看见清尘，他没同您老人家一起过来？”
闻言，林太傅冷哼一声，道：“我倒是想派人接他一块儿过来，没接着，非说手头账本有点儿东西没算明白，要收拾完再来。”
闻言，苏珏笑了声，没说话。
苏瑾安一个人坐于高台之上，往这边扫了几眼，抿了口酒，原本有些迷糊，无意间一瞥却看到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
苏瑾安愣了一瞬，酒一下醒了大半，再往人群中看，却什么都没有。
苏瑾安着实出了好一会儿神，他垂下头，自嘲一笑，暗道自己怕不是疯了？这也能看错。
苏谦霖本也是借着今日人多，没有刻意躲避，哪想着正正好与苏瑾安对上一眼，吓得慌忙逃窜，一时间连路都忘了看。
林瑔已经躲了两步了，哪能想到还是被直挺挺地撞上了。
林瑔：“……？”
苏谦霖也不想会是他，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干咳一声，若无其事道：“方才见你祖父早就过来了，你这才来？”
林瑔愣愣点头：“嗯，府里有些事没忙完，这才来晚了些。”
苏谦霖点点头，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了，从袖子里抖搂出几瓶药来，全塞给林瑔：“雪莲清心丹，你替他收着，战场上戾气重，他对这药的需求会比从前更大，待会儿席上遇见，叫他先吃一颗。”
见林瑔点头，苏谦霖才终于满意离开。
林瑔看了看手里的药瓶，又转头看了看苏谦霖离开的方向，其实他想问苏谦霖到底在躲什么，着实无甚意义。
每日提心吊胆不说，还总有挂念他的人为此伤神。
席上规矩不多，大家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堆说说话也不是稀罕事，只是多少有些挤得慌。
苏珏几乎是立刻看到了林瑔，直接从位子上过来了。
苏珏眉眼含笑，很是雀跃，相比之下，林瑔反倒有些拘谨，抿着唇，浑身僵硬。
半晌，林瑔还是先抖搂出一丸丹药塞进苏珏嘴里，苏珏眼睛都不眨，直接咽了，随即抬手拉了拉林瑔，道：“我们出去玩。”
林瑔讶然：“现在？”
“嗯，又不是不回来了，我看着时辰呢。”
林瑔还是有些犹豫：“那陛下……”
“他自己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还管我们？”苏珏笑了声，拉着林瑔就往外跑。
两个人许久未见，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说话。
思来想去半晌，苏珏索性拉着林瑔回了恒月宫。
他是许久没回来了，今天看着却还算干净：“你刚回来过？”
“嗯，过来收拾了一下。”
两人的一块心病，苏瑾安自然清楚，偶尔回来看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过去了。
苏珏推开门，多年未有人居住的地方，布置和从前倒是一模一样，只是冷清清的，冷得人骨头缝都疼。
两人点了几炷香，供在了屋子里。
林瑔突然低低笑了声，道：“两年拿下七座城，当真是出息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提给什么人听。
“实在是侥幸，何况他们也算自食恶果……”苏珏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沉默。
“怎么了？”林瑔问。
苏珏喃喃道：“我在想该如何跟我父皇交代一下……”
“交代什么？”苏瑾安站在门口，微微挑眉，“你们俩怎么跑到这来了？”
苏珏愣了下，不甘示弱：“您怎么也跟过来了？”
“吃饱了撑的出来瞎晃悠。”苏瑾安掀了下眼皮，反问道，“不行？”
苏珏：“……”
苏瑾安道：“有事瞒着？我都在这了，不如说说到底是什么？”
苏珏微叹：“您……”
“挑重点先说。”
苏珏被噎了一下，呼了口气，道：“好，殷家……可能通敌叛国，至今仍与燕月有联系。”
苏瑾安顿了顿，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哦。”
苏珏林瑔坐在苏瑾安对面，沉默良久，林瑔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方才苏瑾安的那声：“哦？”
“你若说林家通敌叛国我还能给些反应，殷家……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这个？”苏瑾安扫了苏珏一眼。
不知是不是苏珏的错觉，他总觉得苏瑾安这一眼带着浓浓的蔑视。
苏珏一时无言，从怀中将那掖了一路的纸包拿出来：“若那个不要紧，便只剩这东西了。”
苏瑾安总算来了些兴致，手伸到一半又停下来了：“这是什么？”
苏珏道：“燕月捣鼓得稀奇古怪的毒。”
苏瑾安彻底把手收回去了，眉心微蹙：“用处。”
“给他们自己人用的。”苏珏道，“两年拿七城，是我侥幸，而这侥幸有一多半便是出在这东西上。”
苏珏伸手打开了，里面却是一块硬邦邦像极了土块的东西。
苏瑾安嗅了嗅，顷刻便有些发懵。
苏珏拿出自己那瓶雪莲清心丹打开放在桌上，道：“这东西瞧着虽硬，但遇水即化，那些人每当开战前夕，便会将这东西放入水中服用，威力奇大，就像着了魔一样，不知道疼，被人在心脏捅上一剑，也还能再磨片刻。但也有副作用，药效过去，便会像人偶一样，浑身僵直，倒在地上。饶是如此，他们也对这种方法极为依赖。旁人若是不服用，单是闻到这个味道，也会觉得头昏脑涨。”
说着，苏珏又把这东西叠好，正准备揣回去，却被林瑔半道截胡了。
林瑔眉心微蹙，他自然不可能让苏珏继续揣着这么个东西在身上：“可有办法销毁？”
苏珏朝他宽慰一笑：“没事，只要不服用，对身体并无太大危害。”
苏瑾安酒喝得多些，本就不清醒，再加上让那毒一熏整个人更不好了，下意识吸了口气。
雪莲清心丹的气味倒让人好受许多，只是苏瑾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雪莲清心丹本就不是多常见的药，除了配料珍贵，还因为手法艰难。
多数人炼这味药还是靠一个运气，没有固定的火候配比，全是看药性是否相配，刁钻的很。
甚至曾有人笑称年份同样的药材，生长日子差那么一两天同一个人都未必能成功配出来两份来。
苏瑾安自然是会，但炼十炉能有三炉炼成就算不错了，而这三炉里也难得有一瓶这样的成色。
苏瑾安扫了苏珏一眼，视线又落回药瓶上，忍不住微微蹙眉。
这不是他为苏珏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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