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苏瑾安才微微弯了弯唇角,道:“看来丞相此次势在必得了?”
丞相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杯子,径自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了,咂巴咂巴嘴,叹道:“势在必得谈不上,但……愿意放手一搏。不过在此之前,臣还有几句家里话,想跟陛下说说,所以还请诸位,先移步至别处。”
丞相话音刚落,一群守卫便从外面涌入,霎时间,殿内除了士兵便只剩寥寥几人。
苏瑾安瞥了眼苏珏林瑔,微微蹙眉,道:“大人的事叫小孩子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林瑔只是被团团围住,苏珏却未必有这般松快了,一柄刀直接落在他脖子上,看得人心惊,偏偏他自己还笑着,瞧不出半分紧张来。
闻言,丞相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道:“都说是谈家务事,谦王殿下自然走不得,至于清尘公子……放他走我可不放心,林家人总能带来太多变故。再说尹儿不也在这呢,陛下慌什么?”
见苏瑾安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丞相也不恼,甚至露出了一个堪称和蔼的笑:“陛下或许不知,您啊,得叫我一声舅舅!”
苏瑾安嗤笑:“别膈应我了,你是太后的兄弟,可我连她这个母亲都不认,又何况你这劳什子的舅舅。”
闻言,丞相脸上终于显出几分讶然:“哦?陛下是何时知晓的?”
苏瑾安耸耸肩:“重要吗?太后应该并不知晓你起了谋逆之心吧。”
丞相闻言哈哈大笑,反问道:“重要吗?你说你,尹儿分明是您名义上的长子,殷菲柔那个蠢货没坐上后位,苏珏自然也算不得嫡子,您就老老实实地将皇位传给尹儿过完这一辈子便是了,为什么非要与臣处处对着干呢?”
苏瑾安不答,换了个问题:“丞相这放手一搏……是你偷了我的手印?”
丞相眉心微蹙,没有说话。
见状,苏瑾安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想必有人已经帮朕部署好了一切,你继续说,我听个乐子。”
苏珏低低笑了一声,这下好了,众人视线全部落在他身上。
苏尹沉不住气,当场掀了桌子,指着苏珏道:“你笑什么!”
“我也看热闹啊,不过你得离我远些,我不爱跟蠢货说话。”苏珏很是纯良无辜。
“你!”苏尹脸一阵青一阵白。
苏瑾安说的自然不可能是国玺,而是一个较小的仿品,有独特标识,也被称为帝王手印。
凭此枚小的帝王手印可调兵遣将,只是远没有兵符来的多,苏瑾安不慌,他们自然也没有慌的必要。
只是手印没在他们手里,也没在丞相手里,那就只能是……
苏珏四周打量一番,着实空旷,没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林瑔道:“你如今连谋反弑父这种事都能做出来了,居然还说不清楚话?”
谁知苏尹听到这话却突然冷笑一声:“弑父?我可担不起这么大一顶帽子!”苏尹眼眶微红,指着苏瑾安吼道,“他的宝贝儿子只有苏珏一个!我们这些人算什么?都是给他这唯一的亲儿子做掩护的!”
闻言,苏珏林瑔着实愣住了,下意识看向苏瑾安。
什么叫他的宝贝儿子只有苏珏一个?苏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奈何苏尹没有继续解释,苏瑾安也没太大反应,甚至坦然点了点头:“所以呢?”
苏尹别过头去,整个人有些发颤,没说出什么来。
丞相笑道:“陛下倒是痛快!尹儿,横竖陛下也活不长久了,好歹也是名义上的一场父子情分,不如……你送他一程。”
苏瑾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依旧颇为淡定。饶是这种时候,他也昏昏沉沉的,像是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
苏尹抿了抿唇,低声道:“算了,若是痛痛快快地死,就可惜了祖父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的毒了。”
闻言,苏珏林瑔脸色骤变。
苏珏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丞相挑眉,并没有理苏珏,转而看向苏瑾安,问:“陛下,痛吗?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的痛啊!”丞相仰头大笑,道,“没事,要不了多久,睡着了就不会痛了!”
苏瑾安唇色泛白,咬着唇,但疼痛似乎还是没办法抵消那种困倦。
林瑔正欲上前,便有几把长刀拦在身前。
“诶别别别!”丞相挥挥手,“赶紧松开他,伤了咱们清尘公子,在林太傅面前可交代不了!”
林瑔快步上前手搭在苏瑾安腕上,眉头紧锁,半晌,朝苏珏轻轻摇了摇头。
“别白费力气了!”丞相笑道,“其实也算不错,至少能在睡梦中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苏珏呼吸纷乱,终于急切起来,眼睛不住乱瞟,像是在找什么。
苏瑾安捏了下林瑔的手,缓了口气,道:“清尘,扶我起来。”
“陛下……”
“没事,扶我起来。”
林瑔眉头紧锁,抿着唇到底依了苏瑾安的意思,扶着他一步步走到丞相面前。
“既然丞相觉得我是将死之人,那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应该不用再继续瞒下去了吧?”
闻言,丞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陛下想知道什么?”
苏瑾安死死盯着他,吐出两个字:“饮川。”
“林拾将军啊……实乃老夫敬佩之人,若不是他认死理忠于陛下,说不定殷家还能留他一命。最开始是因为醉烟,林拾将军为了寻找醉烟的解药所以只身一人潜入燕月,谁料正巧让他知道了燕月与殷家私底下的关系呢?他知道得太多,自然不可能留他,只是万万没想到……”
丞相眸光幽深,逐渐变为狠厉。
林容忠心护主,保住了林拾一条命,林拾一路顺着水流飘了许久竟还福大命大活了下来,被人救起。
虽然失忆,但潜意识里记挂,跟着人群一路往京城走,被外出为殷菲柔办事的人发现。
殷菲柔自然不可能叫他回京,专门派了人来拦截往错的方向引。
坏就坏在殷菲柔那一时的心慈手软,才有了后来他和周梓的那桩事。
谁料林拾最后还是记起来了一切。
丞相抱臂看向林瑔,仿佛在看一个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说起来到最后还是我亲手处理的他,结果……这里居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若是我早知道,不可能让你长到这么大。当然,若是清尘公子愿意,我……”
“滚。”林瑔淡淡扫了他一眼,又重复了一遍,“滚远些。”
苏瑾安没什么力气,几乎全靠林瑔搀扶。
他看向丞相,又问出第二个问题:“饮川的尸骨在何处?”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林拾将军葬在禅音寺,我还给他供了往生牌位呢。”丞相扫了苏瑾安一眼,道,“陛下问完了?那就可以安心上路了吧。”
“你给陛下下的毒究竟从何而来,当年燕月所用醉烟是否与殷家有关?”
丞相微微挑眉,道:“陛下人之将死,满足他的好奇心倒也无妨,清尘公子难不成也想陪陛下一起上路?”
苏珏冷哼:“你嘴巴放尊重些,谁死还不一定呢。”
林瑔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丞相。
丞相故作无奈:“我这人心善,就不跟孩子们计较了。陛下所中之毒,是贵人给我的!我们二人有共同利益,却又能各取所需,再好不过。这种毒最开始只能让人犯困,随着毒素逐渐增加,就到现在这样,便会五脏六腑剧痛,等不痛了继续昏睡,如此往复,磨得中毒之人自己都失了求生的意识。至于醉烟,别什么事都赖给殷家,那东西和殷家可没什么关系。”
闻言,林瑔微微蹙眉,索性直接蹲下,扶着苏瑾安靠在他身上半躺着。
他能感觉到,苏瑾安似乎是真的痛得没了力气,全身力量压在林瑔身上,险些让林瑔站不住。
苏珏微微蹙眉,愈发心急,终于一咬牙,一侧身劈手夺过那人手里的刀,才堪堪躲过几人的进攻,便有更多人提刀而上。
林瑔这边扶着苏瑾安抽不开身,干看着除了着急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厢宫外林太傅看了看身后的军队,又看了看天色,终于扬声道:“众将士听令!进宫,护驾!”
苏瑾安和他说好,若到此时宫内一切无恙他便放红色烟火为信号。
可若是没有,就请他领兵进宫救驾。
林太傅眉心微蹙,看了看手心里的帝王手印,觉得诧异。
林瑔苏珏二人想来是对苏瑾安的安排并不知情的,故而来求他帮忙时也没提起过苏瑾安。
而这手印分明是一直在苏瑾安手里的,若苏瑾安没有让人转交给他,那又是谁?
……
林瑔冷眼望向殷盛,道:“丞相可知今日你赢不了。”
殷盛幽幽道:“听你们这意思,怕是留了后手?赢不赢的不是公子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了算的,何况,我这不是还有诸位做筹码?”
林瑔冷笑:“殷盛,我们不是筹码,万不得已之时,我会拉着你和苏尹一起死!”
殷盛鼓掌:“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可你的小情郎还撑得住吗?还有你的祖父,你是他一手带大的,这把岁数的人还舍得舍弃你这个最疼爱的小孙儿吗?”
林瑔望了眼苏珏,他脸上挂了彩,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伤口。
半晌,林瑔抿了抿唇,慢慢覆上袖中的匕首,不动声色地瞧了苏尹一眼,可看着苏瑾安又犯起了难。
林瑔闭了闭眼,扬声道:“我说都现在了您老人家不会真的要见死不救吧!”
他这一句话喊出来众人都愣了一瞬,苏尹低声道:“他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殷盛剜了他一眼,盯着林瑔,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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