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三:玲珑骰子安红豆(2)

谁赢了?

苏瑾安迷茫地睁开眼,伴随而来的就是那遍布全身却又抓不准准确地方的疼痛,叫他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朱钦小心翼翼凑上前来,苏瑾安还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谁赢了?”

好痛,痛得他记不清了。

朱钦没听清,面露难色。

苏瑾安却苦笑道:“罢了,我胡言乱语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另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接过了话茬,是苏谦霖端着个碗过来了,“吃点儿东西垫一垫,一会儿吃药。”

苏瑾安“嗯”了声,接过碗随意挑了几粒米,就说饱了。

苏谦霖盯着他欲言又止半晌,好不容易要开口说话,苏瑾安却已经躺倒背过身去了。

苏谦霖无法,低叹一声,转身走了。

他甫一走,苏瑾安就猛地坐起来,把方才吃的那一点全吐出来了。他咽不进去,疼得连胃都是抽搐的。

朱钦在一旁看着,苦着一张脸,忍不住道:“陛下这是何苦啊。”

他从小跟着苏瑾安,后来苏瑾安登基更是成了贴身大总管,每天一睁眼就是围着他转,说起来算是跟苏瑾安相处最久的人了。

苏瑾安很少瞒着朱钦什么,可就算不瞒着,朱钦大多时候也看不明白他。

就好比现在,苏瑾安念了半辈子的人回来了,他却反倒像陷入了一场更深的折磨。

闻言,苏瑾安却神色淡淡地举起那只戴了个手绳的手,看了半晌,才低声道:“我快死了。”

他快死了,所以对着那个多年不见、年少时期的爱人,也只能无话可说了。

不是没有,只是……

“说不得了。”

闻言,朱钦勉强笑笑,宽慰道:“陛下多虑了,您能长命百岁呢,老天爷会庇佑您。奴才还想着……再伺候陛下几十年。”

苏瑾安却不接这个话茬,只是道:“朱钦,我给你一笔银子,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吧……或者你还留在宫里,换个轻松差事,我记得你还有个徒弟,有人做伴也挺好。”

“是,挺好。”朱钦故作镇定道,“如今五殿下也长大了,陛下若是累了,便歇了吧,奴才替您守着五殿下,得了空还能去看看您。”

苏瑾安有些无奈,叹道:“朱钦,这话说得当真没意思,我既然躲不开了……”

“养病的人最忌讳晦气话。”苏谦霖面色沉沉,进来换了新的安神香,才看向朱钦,示意他出去。

朱钦欲言又止看了二人半晌,才憋出一句:“二位有话好好说,有事儿再叫奴才进来。”

苏瑾安却是摆明了不想说,道了句又困了就躺下了。

苏谦霖这次却没顺着他,自己坐在床边儿把苏瑾安提溜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往他嘴里塞了一丸药:“这药味道有点儿冲,但谢萦说了,会让你不那么疼,忍一忍咽了吧。”

他还当苏瑾安是小时候,吃个药能磨叽一晌,但其实苏瑾安十几岁时就不磨人了,沉稳又冷静。

只是这之后的许多年,苏谦霖每每回想从前时都不敢想苏瑾安那被操控摆布的十几岁,靠着他幼时的模样熬了一年又一年。

见苏瑾安还是不说话,苏谦霖面色愈发愁苦。

他手往下滑,握住苏瑾安那只手腕,摩挲着那根红绳上的玲珑骰,轻声道:“给你换一个好不好,这根旧了。”

闻言,苏瑾安却浑身一僵,赌气似的一把抽回手,道:“不好。”

换了?怎么可以换了?

苏瑾安不大记得从哪天开始,母亲将他彻底当作了提线木偶。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都被监视着,稍微让她有些不满意,便要降下惩罚。

比如他养的那只小鸟变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再比如因为他要反复被牵连的兄长。

在那样的情况下,少年不合时宜升起的那一点悸动伴随来的是无尽的恐慌。

苏瑾安明白,苏谦霖对于母亲他们而言充其量和他的那只小鸟是一个分量。

他们贪图苏谦霖手中成国公留下的财产,但也不是说苏谦霖不主动交出来他们就拿不到。

而是因为虽然成国公一脉几乎断绝,却还有许多忠心的旧部,他们只是舍不得那些。

所以苏瑾安不敢说,他慌张地从苏谦霖身边逃离,总觉得和他再有一丝一毫的接触,苏谦霖就会和那只小鸟落得一样的下场。

苏谦霖是聪明人,他不会没感觉到,他也选择沉默。

却这样默不吭声地做了一枚镶着红豆的白玉骰出来,系上红绳。

在某个黑漆漆的夜晚,准确抓住了苏瑾安的手腕。

他那时说的:“仔细些,要戴一辈子的。”

“我没忘。”苏谦霖道,“可我那时说的,不是这个。”

最隐秘也最明显,他的意思是伴终身。

重要的从来不是那枚玲珑骰,他现在只想让苏瑾安抬头看看他,看看……现在的他。

沉默良久,苏瑾安倏地问:“为什么要瞒我?”

苏珏和林瑔既然都知道却没告诉他,必定是苏谦霖授意的。

闻言,苏谦霖抿了抿唇,哑声道:“说不得了。”

和苏瑾安一个回答。

所以苏瑾安沉默着点点头,自嘲一笑:“有理。”

他是皇帝了,苏谦霖就算真的毫无隐瞒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没胆量和他回到从前了。

往前推个十几年,他比现在还要阴晴不定。

说他窝囊,他也任性。

畏手畏脚、安于现状,自己这样,也盼着苏珏这样,总想把他扳到自己觉得顺畅的路。

却又在把孩子放到那条路后不管不顾起来。

于是年幼时从林瑔口中得知的苏珏的境况,成了打醒他的第一下。

他短暂地醒了一会儿,选择了把楚知塞到苏珏身边,摆明了要楚知替他养孩子。

说到底,还是想说服苏珏心甘情愿地待在苏瑾安曾经渴望的牢笼里。

觉得楚知教出来的必定是乖孩子。

自此,又是许多年的不闻不问。

于是,楚知的死成了彻底打醒他的第二巴掌。

苏瑾安想,自己现在这样可能就是对于他曾经任性的报应。

楚知想死,他说其他几人泉下有知必不会想见他,百般折辱,对外说折了他的傲骨比让他死是更好的惩罚。

只有苏瑾安自己知道,那只不过是他叩下楚知的命的手段罢了。

楚知要死了,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了。

苏珏牟足了劲儿地想要爬起来,苏瑾安又不让。

等孩子快养出问题了,才知道一直有问题的其实是自己。

万般过错,这全是他的报应。

“瑾安。”苏谦霖问,“咱们两个能好好说吗?”

这样问,他是想断绝苏瑾安回答“不想说”的。

但是苏瑾安还是摇头,他想了半晌,才道:“若我还能活下来……往后再说吧。”

活下来了才能纠结爱恨情仇,活不下来至少见到苏谦霖了,也不算遗憾。

说起来还差什么,就是苏珏的路还没铺平。

苏瑾安琢磨着趁他清醒,想一想还差什么趁早解决了。

但他高估了自己,本就受病痛折磨,又被苏谦霖扰乱了心神,烦得要命。

最后揣着满脑子已经团成麻线的神绪,倒头去梦里终于想起来了之前想要的答案。

苏谦霖赢了。

因为他不要脸且胆子大。

林拾一脸哀怨地盯着自己手背上浅浅的牙印,颇为无语:“还能这样?”

本来他都桎梏住苏谦霖了的,但谁能想到他会上嘴?

苏谦霖耸耸肩,道:“怎么不能?你就是是不是我赢了?”

林拾想了半晌,道:“好像是。”

“那不就完了。”苏谦霖三两步跳下台子,看着目瞪口呆的苏瑾安,有些好笑,“看傻了?嘴闭上,一会儿下巴要脱臼了。”

说着,苏谦霖上手轻轻在苏瑾安下巴上托了下。

苏瑾安顺势闭上嘴,有些害怕:“饮川不会是要学你这做派吧?”

苏谦霖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学呗,万事要看结果,赢了便罢。”

“那不成,太莽了,要出事的。”苏瑾安神色严肃,道,“你以后也不许了,凡事都斟酌着些。”

林拾在这上面比苏谦霖下的工夫多,正常比试苏谦霖是赢不了他的。

可苏谦霖下手实在莽撞,完全不讲招式,根本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苏瑾安看得胆战心惊的。

奈何二人都不以为然,胆子越练越大,终于在多年后,因为这份莽撞,出了事故。

苏谦霖摔下悬崖下落不明,林拾孤身一人连夜闯入燕月宫内恰好撞破了那桩秘密,自此被人盯上要将他置于死地。

苏瑾安只觉得心里难受,觉得他们全是受了自己牵连,若是他乖乖听殷太后的话,是不是他们都不用死?

闻言,林太傅强忍悲痛,追着苏瑾安狠狠打了一顿。

要他别辜负这些人的恩泽,他们好不容易把大苏的江山抢回来的。

于是苏瑾安爬起来,才真正成了皇帝。

他磨了许多年,才把自己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苏谦霖回来了,反倒让他纠结住了,一边下意识地把自己伪装成从前的样子,一边又实在做不到。

苏谦霖看在眼里,想说什么,苏瑾安又总是避着。

一直到苏珏林瑔回来,二人的交流才从无限接近于零到了聊一聊后面要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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