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尚轻,也不知能否担得起这么大的担子……”
苏谦霖道:“你那时同他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他可以的。”
苏瑾安睨他一眼,道:“算了吧,他性子可不像我,皇帝都不是人当的,我怕他熬不住,会发病。”
“你这话说的,要叫苏家的列祖列宗听了,非要找你算账不可。”苏谦霖调笑道。
苏瑾安却无所谓:“我哪句话说错了?真盘算起来,除了那几个生在好时候的,其他人要当明君,能有几个活得长,全是累死的。”
更别提苏珏情况特殊,做个中庸君主不打紧,怕的是人疯了。
要不然苏瑾安从前不会想着抱个旁支子弟来养。
苏琏……就算了吧,性子不合适,也没那个意思,会被大臣欺负死。
闻言,苏谦霖试探着开口:“那现在这是……”
苏瑾安道:“不是有瓛儿那孩子了,养一个孩子二十年,等他大了,子卿就可以撒手了。只是在那之前,他要不是皇帝,恐怕又要生出许多岔子。”
就是有些对不住双王一脉,双王世子英年早逝,剩这一根独苗苗还要抱在苏珏名下。
苏瑾安思来想去,也顶多是许世子妃母族一些好处。
“有药控制着,清尘又日日看着……想必子卿能控制住。”说到这,苏谦霖不免眉心微蹙,道,“瑾安,你可知子卿这病……是从何时开始的?”
“娘胎里带的,从他没出生起我便找人看过。”苏瑾安抿了抿唇,低声道,“殷家这几代多少都沾点儿疯病,殷菲柔说起来还是我妹妹,太医说了,这孩子是正常人的可能本就不大。等生出来了,瞧着没缺胳膊没少腿儿,平日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挺好了。”
后来成了那样,说到底也是被楚知和他宫女姐姐的事刺激到了。
苏瑾安低叹一声,道:“不是有你在吗?你教他的,万事别委屈了自己,等回头若真有他不方便骂回去的,你替他半夜套那人麻袋打一顿,出出气得了。”
“他不用我。”
“也是。”苏瑾安点点头,“是我想太多了。”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仔仔细细琢磨了半晌,才释然一笑:“好像也没什么了……抱一下吧。”
说着,苏瑾安朝苏谦霖伸手。
他最近醒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保不准这次见了,眼睛一闭,就没有下次了。
苏谦霖没说什么,伸手把苏瑾安揽进了怀里。
等谢萦进来,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谢萦:“……陛下可是睡了?”
“嗯。”苏谦霖应了一声,没有丝毫要撒手的意思。
谢萦依旧保持微笑:“那……您考不考虑松一下手,或者紧张一下呢?毕竟第一次若是败了,二位,可就都没命了。”
苏瑾安的身子肯定是不能拖下去了,本来几人商量好等苏瑾安这次睡过去就开始。
苏珏林瑔都在外头发愁呢,两位当事人一位浑然不知的另说,可另一位……是不是有些太放松了?
苏谦霖道:“你不懂,这么久过去了,他第一次主动与我亲近。”
谢萦彻底笑不出来了,他面无表情道:“谦霖公子,可是将换血一事告知了陛下?”
“没有。”苏谦霖道,“他要养身体,告诉他也只是叫他平白增添烦恼。”
“那也是先说好,若是成了,您一时半刻缓不过来,我们不替您瞒着。”谢萦道,“第一次换血至关重要,成了就是往好的方向走。陛下的身子他自己能感觉得到,我们瞒不住。”
“不用瞒,不事先告诉他是怕他知道了不同意,等第一次结束了,自然就不能中断,没有瞒他的必要。”
谢萦点点头,又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紊安自认水平不差,但至多也就六成把握,您当真不怕?”
闻言,苏谦霖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在外人眼里,我都是个死了十几年的人了,突然活了他们才不适应。既然吓不着别人,等我死了我自己又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苏谦霖顿了顿,又叹道:“况且……能和他做个伴,我很开心。”
谢萦垂下眼帘,不知该说什么好。
良久,他才道:“那便烦请您带上陛下,跟我来吧。”
换血一事对环境要求太苛刻了,他特地回了趟家,还有林家和宁苒音的祖父相助,才在宫内紧急制成了一个刚合适的冰室。
谢萦攥了攥手,连忙运功维持住体温,才没让手指冻僵。
苏谦霖把苏瑾安放下,刚要张口问就听谢萦冷漠道:“不能盖被子,别想了,您也好好躺下,我正在弄麻药。”
苏谦霖悻悻闭上了嘴,躺下往苏瑾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倒是正好给了谢萦把银针扎入他颈肩的机会。
只觉得脖子上一痛,就再没了意识。
不知再次睁眼时究竟是冰室,还是阴曹地府。
然而苏谦霖想差了,都不是。
他一醒来,面对的就是苏瑾安阴得能滴出墨的脸。
“你睁开眼看到的是屋顶不是我。”
苏谦霖“哦”了声,眼巴巴望着坐在床边儿的苏瑾安,禁不住笑了:“都能下床了,那说明往好了走了……”
“现在快死的是你不是我。”苏瑾安脸色更差了,端起一边的碗盛起一勺里面的东西就往苏谦霖嘴里塞。
苏谦霖呛了一下,忍不住蹙眉:“阿胶?阿胶能这样吃?”
“谢萦让的。”苏瑾安撂下碗,忍不住红了眼眶,“为何又独独瞒我一个?”
“没想瞒你。”苏谦霖理直气壮,“等你醒了,是不是你问什么他们答什么?”
苏瑾安让气得不轻,却实在没办法否认,越想越憋屈,当即偏过头去抹起了眼泪,反倒把苏谦霖吓了个半死。
其实也不能怪苏瑾安,毕竟苏谦霖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苏瑾安也才小半个月。
等于说苏瑾安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得知苏谦霖命悬一线、岌岌可危,守了他一个月。
当时换血都进行到一半了,谢萦才发现这第一次换血比他原本想的量要多得多。
但若是不达到那定量又没用,平白无故两人都受罪。
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好不容易结束了,别说苏瑾安和苏谦霖,谢萦先躺了三天。
后来苏瑾安先醒,第一次大量换血的好处就是,苏瑾安醒了不用吃药也不会那么疼了。
没人想瞒他,苏珏跪得利落,逐字逐句解释清楚了,苏瑾安反倒说不出话来。
他独自静坐一天,不知是恼怒又被欺瞒还是无尽的茫然无措先涌了上来。
以受益者的身份质问这些人为何要拿苏谦霖的命做赌注来救他。
后来,心底泛酸,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救。
他才是罪人,这些年他们所受苦难皆因他而起,若苏谦霖再为他“死”一回,他担不起。
他活着,活不下去;死了,又对不起他们如此费心费力。
可这一切情感都在苏瑾安被允许下床见到苏谦霖时烟消云散。
他终于再次感受到年少时期的汹涌爱意。
他十来岁时为躲避殷太后监视,七情六欲只露五分,活得小心翼翼。
后来做了皇帝身边至亲至爱之人却一个又一个离去,自此只露三分,亦或者说是只剩三分,再也拿不出更多来了。
可他从前和苏谦霖在暗中波涛汹涌的爱意却有十分。
只是斯人已逝,不敢再想,纵有再多情感也只敢埋于心底。
埋了十余年的光景,久到苏瑾安自己都要忘却了。
可如今苏谦霖病恹恹地躺在那里,不同于苏瑾安再见他时的模样,这样微弱的鲜活,反倒打碎了苏瑾安内心的屏障。
就好像回到多年前,他尽心尽力地寻找并不是只得到一句尸骨无存,而是他找到了那个人。
苏瑾安终于明白,前些日子的所有纠结,都只是他年少情感的重新滋长。
“你是不是担心我?”苏谦霖倏地抓住苏瑾安的指尖,轻轻调笑道。
苏瑾安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半是心疼半是骂地说了一句:“真不怕死。”
苏谦霖却笑道:“救你我要报酬的,不能白救,报酬丰厚,想一想还怕什么死啊。”
闻言,苏瑾安下意识道:“回头我让朱钦带你去私库里挑……”
“打住。”苏谦霖无奈,“你拿东西赏人赏惯了,跟我也这样?我不要你那些,我要你同我走。”
“走去哪?”
“反正离了这虎狼窝就对了。”苏谦霖道,“我从前怕你难做,可如今你不用做皇帝了,你跟我走,眼里没有别人,我才能好好跟你解释。”
说完,苏谦霖轻笑着看向苏瑾安。
本以为他会说些不放心苏珏、或者没想好之类的话来搪塞他,苏谦霖都想好如何还嘴了。
苏瑾安思忖片刻,却又问:“你认真的?”
苏谦霖反问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之前不就瞒了我。”
“我……”苏谦霖被堵了一下,琢磨半晌刚想认错。
就听苏瑾安道:“那我去打点行李,我们赶紧走。”
此话一出,反倒是苏谦霖愣了:“啊?”
“你要皇帝跟你私奔,还想光明正大地走?”
苏瑾安道:“你要我跟你走,哪是那么容易的,那李大人肯定又要抢了御史台的活儿撞柱子。咱们只能偷偷的,其他事甩给苏珏处理吧。”
苏瑾安答应得爽利,反倒叫苏谦霖犹豫起来:“可如今你的身子……”
“无妨。”苏瑾安道,“谢萦那孩子说第一次换血结束,怎么也得等个半年,咱们不走远,躲几个月还是可以的。”
闻言,苏谦霖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再抬眼时,已经是满满的爱意:“好,我们私奔去。”
幸好,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这十几年的离别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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