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舞弊

林知瑶在林知珩的院子吃了晚饭,才将将回自己住处。

期间,她次兄多番尝试拉她促膝长谈,都被她以困乏之名给拒了。

相比长兄的严厉,她与次兄从小一同闯祸挨罚,莫名有种患难与共的情谊。

若是平常,林知瑶倒是乐意于次兄闲扯,可有事去办,便不能随心所欲。

“夫人怎么回来了?”

银花正往外走,见院口人影渐近,起初还疑,人迈进院里灯下时,才确定是自己主子归了。

她赶忙上去迎,“二爷的随侍来传话,说是夫人与爷多日未见,兄妹且得叙旧,今儿要宿在那的。”

入夜后渐渐将院里灯都熄了,只留几处微光照明。林知瑶想是这院人都以为她不回了,是以并未留灯。

视线微弱,林知瑶便就着银花递来的手搭了上去,嘴上问:“何时来传的话?”

银花想了想道:“得有一个时辰了。”

林知瑶听言无奈的笑笑,她一直被次兄拉着吃吃喝喝和闲聊。可他这次兄,竟在答应放她走后,不仅派人传假话,还又拖了一个时辰。

“既传我不回了,你怎么还在这等着。”

银花有些羞愧,“起初我真当夫人不回了,是金花姐姐料定了夫人要回的,我与她一起等给夫人梳洗来着……”

她声音越说越小,林知瑶忍不住“嗯?”了声。

银花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才接着道:“左右等了一个时辰不见夫人归来,金花姐姐便叫我去休息。说来是巧,刚出来便见到夫人了。”

林知瑶问:“金花呢?”

银花道:“还在屋子里守着。”

林知瑶朝屋内望去,确有微光充斥。

她原想着是人去灯留,没成想是自己狭隘了,总还是有了解她的人固守于此的。

林知瑶生来便是优越的,虽不比公主般无上荣耀,但锦衣玉食、挥金如土、众星捧月…这些评价一直伴随着她。

事实上,她欣然接受众人点评的原因,除了富足的生活,还有可以放心依靠的家人,以及忠诚的身边人。

现在,曾经的挚爱也回到了身旁。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可这样的人生太不切实际,仿佛非要经历点什么坎坷,得到的幸福才算完美。

“夫人?”

银花见林知瑶到屋门口了,却径自发呆,等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唤了声。

林知瑶回过神儿,侧头道:“没事儿,你且回吧。明儿个还要随我进宫去呢,留金花于我梳洗就行了。”

银花未来得及回话,门被由内打开了,金花莞尔道:“夫人果然回了。”

林知瑶也莞尔,“你是知道的。”

银花此时倒不好插话了,幸然金花方才听见了林知瑶的话,也同银花道:“你回吧,我侍候夫人睡下,也就回了。”

银花看向林知瑶,后者点点头,她便行礼退下了。

“二爷定又带了稀罕的吃食给夫人。”

金花扶林知瑶进屋在梳妆台坐下,便开始利索的拆卸珠钗。

“一些果干罢了。”

林知瑶道:“真不知我爹怎么想,竟叫他来管教我。”

金花听了便笑,“阖府上下有谁不知二爷最宠我们夫人了,老爷嘴上说是管教,哪回真罚什么了。”

林知瑶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面容仍好,只是眼角疲惫之态藏无可藏,“我爹纵观朝廷局势,想是知晓近期将有变故,怕我因夫掺连其中罢了。”

金花听着笑颜散了去,“那二爷……”

林知瑶道:“我爹不会将预想之事同步于他,我也没提明日要进宫去。”

金花微乎其微的叹了声,没再说什么,继而专注于手上的木梳,一下一下顺着林知瑶乌黑的长发。

静了许久,林知瑶见铜镜中的自己缓缓开口。

“留你应对阿渊已是辛苦,如今多了个我二哥,怕是真要你心力交瘁了。”

金花听言,竟愣了一瞬,而后将停在发中的梳子慢慢滑到尾端,才堪堪道:“夫人若是心疼我,便早些归来。”

林知瑶没接话,起身走至床边书桌,回头唤她,“帮我研墨吧。”

金花问:“夫人想好留什么话给爷了么?”

林知瑶抬手推开眼前窗户,今夜月色好,风也清凉,冷冽的光从这一处斜着洒进来,与屋内灯光之暖立显分明。

林知瑶嘴角扬起不明缘由的弧度,继而抬手提笔,蘸取金花才磨开的墨水,洋洋洒洒落下一行字,正好两句。

完毕后,林知瑶仍衔着笑,转头与金花道:“我猜他明日见了,定要将这纸撕碎泄愤。”

金花不明所以,但对其了解至深,隐约能觉出什么,甚感忧虑道:“你莫要火上浇油的逗他。”

林知瑶却道:“又不是诀别信,何必严肃。”

金花无奈摇头,没再多说,只探着身子去关窗户,“夜里凉,快些更衣休息罢。”

二月十七,奉元七年春闱落下帷幕。

这日晨光已至,暖阳未及。

金花送走了林知瑶和银花,而后唤庆晨去相府门口候着梁颂年,自己则在林知瑶院内徘徊。

她横竖是拿不准儿梁颂年那边的情况,只想着会先应对的是林家二爷,只是没成想,人来的这般早。

院门清扫的丫鬟脚步匆匆而来,忙与金花交代道:“姐姐,二爷在来的路上。”

金花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丫鬟刚退,林知珩就进了院,见到金花这个脸熟的,面上展开了笑颜。

“我妹妹是不是还未起?昨日耽搁她太久,定是困……”

“回二爷,三娘子出门了。”金花行礼时,顺道打断了他。

林知珩脸色僵住,“几时出的门?去了什么地方?”

金花只挑了其一回道:“说来不巧,与爷错过不足一刻。”

林知珩皱眉,隐约泛起不好的预感,又问了一遍,“去了什么地方?”

金花这次含混不过去了,便交代道:“应了惠贵妃娘娘的帖,入宫听戏去了。”

林知珩表情有些复杂,似是想不明白什么,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何时归?”

金花只将头低了低,无从回话。

林知珩心中闷气涌了上来,声音也随着高了,“横竖你们主仆一心,留你在这与我解释,她走的倒是干脆!”

金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有错,任凭二爷责罚。”

这下林知珩倒是怔住了。

金花是生在林府的人,自是与他们这些主子都熟的。林知瑶没将她当作奴婢来对待,他们自然也不会。

后来金花当了林知瑶这院的管事,见了主子们也只是行礼,早就免了跪,自称奴婢更是林知瑶不许的。

林知珩见她如此,只指着地上的人说“你、你……”

他除了这一个字也没别的,发不出来气,索性扭头走了。

与此同时,贡院内。

连续几天的高压氛围渐渐淡了下去。

在这最后,有人仍执笔作答,有些却甩手放弃,更有些情绪化的疯喊自残,而后被迅速清理。

这九日更多是沉寂,不止考生们全神贯注,所有当值者也都绷着一根弦。

身为副考官的梁颂年,有权利在场内巡视,从开考之日。

他边按林知瑶所嘱咐的那样,将提前准备好的几份考卷偷塞给几名指定的考生。

这些考卷他全都看过,与考题吻合,只是内容些许改动,每份卷子各有不同,真当是十分完美的作弊。

鸣钟交卷。

封闭多日的大门重新打开,考生未及动身,便被突如其来的变动惊到了。

刑部来的比梁颂年预想的时间要早,想来是早就围住了,只待鸣钟,便冲进来拿人。

在场的考官与考生皆提了一口气。

此间有一身条挺拔五官凌厉,周身气魄自带压迫感的人,由最后来拨开众人,直直冲主考这边,面上是客气的。

“李大人监考多日幸苦了,本官公事公办,还望大人配合。”

李主考拱手回道:“既是公事,自是不敢有何异议的,苏侍郎请便。”

梁颂年在旁,听到来人姓,方才觉得眼熟算是找到了缘由。

那还是少时,因同为武将世家,有过几面交集,但不甚相熟,也因是武将世家。

他自幼是长在京都的,苏云铮这位苏家长子则自出生来便跟着其父上战场,真正从刀山血海,死人堆里长大的。

这样的人该是征战一生的结局,如今竟去当了刑部侍郎,他二人又以这种方式相遇,着实令梁颂年意外了。

那边,苏云铮点头示意后,扬声与主考官身后一众当值人员道:“烦请诸位大人与李大人一起,随我们回刑部一趟。”

此言一出,瞬间碎语连连。

刑部是什么地方这些当官的最清楚不过,此时说是去一趟,谁知会不会有去无回,难免慌了阵脚。

只听身后其中一名副考官问道:“我们跟着大人去刑部倒是无妨,只是这贡院内千名考生该作何去处?”

他话音落下,立刻有人附和道:“总不能全部押去刑部,横竖也放不下。”

梁颂年思绪刚刚回来,更令他出乎意外的便来了。

“诸位大人多虑了,试题泄漏,此番刑部有拿人的名单,不至人多到无处安置。”

这声音自人群后方来,渐渐往前移。

旁人不知来者,梁颂年的浑身血液却瞬间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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