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风波

是日散朝,众臣踏出大殿,仍是阴云潮气,不见阳光,倒叫人分不出拖延多久。

梁颂年被江淮景叫住,还没等聊上两句,余光瞥见林仲检出来,立即抽身而出。

只是他这边距离稍远了些,让林知珩抢先了去了其身边。

然而对方也没能说上话,因为曹征匆匆赶来,不知说了什么吩咐,林仲检便跟着走了。

“二哥。”

虽然这两位妻兄向来不待见他,但礼数上梁颂年还是没缺过,人到了眼前,绝不会有视而不见的情况。

林知珩回头,先是沉默打量了梁颂年一番,而后嗤道:“梁大人现在可真成了大人物,适才也是出尽了风头。”

梁颂年并不气愤,仍保持着谦卑,“此案关系重大,若不狠决行事,必诸多阻碍,子渊公事公办罢了。”

“公事公办,”林知珩揶揄了一句,眼神发狠道:“今日朝堂之上,旁人看不透,可我不瞎,你为提审,借我爹的势来挡箭,是与不是?”

梁颂年不置可否。

林知珩权当他默认了,张了张口,又觉得想说的话太难听,最后只扔下句:“以后凡涉及我林氏,还请梁大人多加思忖!”

梁颂年望着林知珩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与他寒暄招呼,他才缓过神儿来,微笑示人后,转过身则是长长一叹。

后殿御书房。

曹征默默引路至门前,抬臂送林仲检进去,便慢慢退了出来。

“老臣参见陛下。”

奉元帝两步上前将人扶起,“说了多少次了,没旁人在,老师不许行重礼。”

“陛下爱戴,臣心领即可。”

林仲检起身正衣冠道:“可臣身为老师,当不可带头破了君臣之礼。”

奉元帝知道多说无用,摇摇头作罢。

林仲检进来时见奉元帝独坐棋盘前,现下寒暄完,不由将视线瞥了过去,嘴上埋怨道:“今日朝会冗长,陛下怎么忍心让臣这一把老骨头饿着肚子陪棋?”

奉元帝笑笑,“老师要以这借口想走,那朕便立刻派人传膳过来。”

“倒没这么饿。”

林仲检见走不成,便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走至棋盘前,观摩起了这未下完的自弈。

“陛下自幼聪慧,棋艺上更是随了先帝,如今臣教不了陛下什么了。”

“那棋盘外呢?”

林仲检垂眼浅笑,回头看他。

奉元帝忽然施了师生之礼,言语恳切道:“还请老师指教。”

林仲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苦笑道:“陛下无非想问今日梁子渊朝阳殿之举,何必跟臣弯绕这些。”

“老师不知他今日会押走武毅侯?”

林仲检道:“确实不知。”

奉元帝皱眉,似乎陷入了什么想不通的疑难。

“陛下坐吧,”林仲检劝道:“若不让臣走,也请给臣赐个座。”

奉元帝回神儿,赶忙道:“怪朕怪朕,老师快坐下。”

林仲检顺着落座,又意有所指道:“陛下毋需费心,既选了主审,便让他放手去做。不掀起些风波,接下来的棋倒没法下了。”

奉元帝一怔,继而抿嘴不语。

林仲检无奈笑笑,从坛子里捻起一枚黑子,空中犹豫片刻,方落入盘中。

“陛下既然以博弈之由唤臣来,那自然是要下完这局的。”

奉元帝垂首片刻,拿起白子续棋,“老师,武毅侯接管禁军之后,从未有过任何出格的行径……”

他话没说尽,林仲检却明白其中之意,斟酌着又落下一子,才徐徐回道:“老臣亦觉得武毅侯为忠君不二臣,若真是清白无辜,此番于他而言,并非坏事。”

奉元帝捻子悬空,久久未落。

林仲检等待良久,见其仍无反应,伸手按下他悬于棋盘上的白子。

“陛下该清楚,旧案想要翻的彻底,总需付出代价的。”

相府内院。

林知瑶估摸着时间,让下人们摆了午膳,同时派庆晨去迎梁颂年。

她左等右等,菜都凉了也没见着人影,便又叫银花去看看。

谁知银花才出府门,就在路口迎了一脸沙尘,伸手挥了挥才看清是林知珩策马经过,顿时气愤转疑惑。

“银花!”

银花疑惑未解,就被一声呼唤拉回思绪,她寻声望去,正是出门半响未归的庆晨。

他二人年龄相仿,言语上没有那么多尊卑礼敬,相处更多随性打闹些。

是以,银花见他耽搁这么久,脸上还笑嘻嘻,先伸手敲了下他的额头。

“诶呦!”

“诶呦什么,夫人有事派你,你倒溜达闲玩上了是吧?”

“我才没有!今日朝会巳时才散,我一路没见到人,还是去宫门口问来的。”

庆晨瘪嘴道:“你什么都不问,上来就打人,真是冤枉死我了!”

银花皱眉,伸头往他身后看去,“爷呢?怎么还没回?”

庆晨仍委屈巴巴,“爷身着官服不好疾行于市,又怕夫人担心,便让我先回来报个消息。”

银花听完,有些心虚的拂了拂庆晨的脑门,继而抓起他的胳膊往回走,“算我心急误会你了,走吧,先去给夫人回话。”

相比其他三院,林知瑾与其夫人何氏的午膳已近尾声,这得多亏他今晨有事去了趟京兆府,缺席朝会,才得以早早回家。

没参加朝会,自然不知今日议事。

所以,当林知珩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时候,他们夫妇二人皆是一惊。

“官服未褪,风尘仆仆,你成何体统?!”林知瑾下意识呵斥了他一句。

林知珩散会时没赶上和林仲检说话,又碰上梁颂年惹了一肚子气,现在自然是无法保持风度的。

“官服策马,疾行匆匆,我知道不该,”林知珩咬牙道:“可弟弟当真是熬不住轿子慢吞吞地载我回府。”

听他言语,林知瑾已是心头顿时一沉,此刻又见他神情激动,更觉得要听的的并非小事。

林知瑾定了定神儿,先与身侧何氏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完了叫人收了就行,不用等我。”接着起身对林知珩道:“你跟我来书房。”

书房门刚推开,林知珩就忍不住口若悬河,喷涌而出。

他出宫门时,猛的想起自家兄长缺席,自然是要立刻同步他梁颂年这小子有多惹人恼火,以及林氏现在众矢之的的危局。

林知瑾虽心有准备,但听到弟弟一五一十讲完朝会种种,仍免不了脸色苍白,背脊寒意。

近日京都政坛风云诡谲,他总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只隐在暗处的大手,故意推动者皇帝与林氏之间的分势对立,但好在无实事发生,终归是流言与猜测。

可今日梁颂年之举,实在是……

“爹呢?回来了么?”

林知珩抿嘴道:“被陛下请去了。”

林知瑾搭在椅侧的手微微捏紧,指尖渐渐泛起青白。

林知珩见状有些担心,轻轻唤道:“大哥……”

林知瑾向来稳重,断不会如林知珩这般,闭目慢慢呼了口气后,方语气如常。

“没事,今日爹在场,他顺着梁子渊定有他的理由,你不必因此动气,旧案复杂远不止于此,做好分内事,且看后续。”

“可是……”

林知瑾抬手拦下他接下来的话,冷静道:“林氏树大招风也不是一两天了,若有人在背后想推动什么,那也绝对不会是梁子渊。”

林知珩虽然有气,但也不至于昏了头。

他心里清楚,单就因为林知瑶一人,梁颂年也绝不会加害林氏。

只是现在朝堂风云变化,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局势,若真有人在暗地里挑拨皇帝与林氏的关系,敌暗我明,才是最可怖的。

除此之外,两兄弟心中都不愿去想的一种可能,那就是林仲检的立场到底是什么,为何一再纵容这种分势的朝局走向,而至林氏于刀尖火海。

恍惚间,他们也曾怀疑林仲检是否真的想要功高盖主,挑战皇权。

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林氏不忠的理由,亦不会相信他们父亲有逆反之心,所以从未宣之于口。

巳时将过,梁颂年终于进了门。

林知瑶正在院中闲坐神游,她身后食厅敞着门,人影忙碌,热菜换碟。

直到梁颂年映入眼帘,林知瑶才缓缓眨眼,言语中有些抱怨。

“慢吞吞地,当真是不饿。”

梁颂年只要见了她,总是有忍不住的笑意,“饿了就先吃嘛,我不是让庆晨传了话。”

“嘁,”林知瑶道:“等你的信儿来,菜都凉掉了。”

“我的不是,”梁颂年向来积极认错,“下次第一时间派人传话回来。”

此时,金花过来,说是摆好了饭菜,请两人过去,林知瑶顺势白了梁颂年一眼,不再纠他的茬儿。

落座后,林知瑶早已过了饿劲儿,吃了几口之后就饱了七分。

她余光瞥见梁颂年,看对方心不在焉地进食,心中起疑,随手夹了块姜放入他碗中。

看着梁颂年表情淡淡地嚼着辛辣的姜片,林知瑶疑心更甚,目光也更深了些。

梁颂年似乎察觉了注视,抬眼对上林知瑶的眼睛,故作轻松道:“怎么了?”

林知瑶微笑道:“好吃吗?”

梁颂年道:“家里的饭菜一向可口,当然好吃。”

“是吗?”林知瑶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爱吃姜的。”

梁颂年嘴角一僵,几秒后,愣是将最嘴里没吃完的姜的全咽了下去。

林知瑶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摆了摆手道:“不用跟我交代什么,今日朝会散的晚,你横竖琢磨的是政事。父兄不许我掺合这些,我若想打听,有的是八卦的地方,不给你添麻烦,也不问你。”

“你在我这永远不需避嫌什么,我对你也不会刻意隐瞒,”梁颂年轻叹道:“我刚刚只是茫然,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林知瑶皱眉,“怎么了?”

梁颂年言简意赅道:“重审案子的过程中,我们缉拿几名要犯,其中有一位曾是武骑军的前锋,虽然他自始至终没招认半个字,但我仍以他身份和供词为由,提审了武毅侯。”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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