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狭路相逢

林以墨深吸一口气,停下动作,转过身,抬起头直视沈从砚。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会暴露自己。

“大人明鉴,”她声音清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疏离,“教坊司中女子,皆以艺名相称,往来皆由嬷嬷安排,奴婢...并不知谁是谁家女儿。”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藏着漩涡,要将人吸入。她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

沈从砚也看着她,看着她强装镇定下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清澈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痛楚与倔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就在这紧绷的时刻,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兵器出鞘的锐响!

窗棂后,一道黑影在墙外掠过;很轻,很快。几乎在同一时刻,某本书的上缘忽然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压。风并不大,可风铃竟无声。

“大人!”院角方向,一声压低的短促呼喝,被硬生生咬断在“人”字上。

“有刺客!”

声音像利刃,直在书阁中线切开。下一息,窗纸碎裂,四五道黑影破窗而入,木屑与纸屑一同扬起。寒光在半空一闪,第一柄刀直取沈从砚咽喉!

陆刚几乎是同一时间抽刀,钢铁出鞘,发出一声短而利的嘶鸣。他横刀格上,“铛”的巨响在梁柱间回荡,木架上的卷册齐齐一震,然后开始倾倒。两名校尉一步不乱,分别抢至两角,封死了刺客的退路,他们选的位置可以勉强护住门,也能回身护住人。

林以墨手一松,铜盆翻落,水“哗”的一声流开,薄薄一层沿着青砖缝隙迅速蔓延。她本能地退,背撞在书架上,书震落,砸在手背,发出沉闷一声。她抬眼,正对上迎面而来的寒光。那光离她越来越近,近到能照出她眼中光影的碎末。

一柄刀从她眼前掠过,气浪卷起她鬓边的发丝。下一瞬,刀锋转向,直奔她所靠的书架。她侧身,肩胛撞痛,纸页雨点一样落下来。

“退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左侧掠过。不是命令的重音,却比命令更有重量。

沈从砚已逼近。他侧腰错步,肩膀撞上刺客刀背,硬生生将那道斜劈偏开半寸。刀锋贴着他衣袖滑过,布料破裂,血色从裂口里迅速铺开。他手中绣春刀顺势反挑,刀身短促一颤,利刃沿对方刀背直蹿上去,扣住虎口,扭断。刺客腕骨“咔”的一声,人还没来得及后撤,喉间已被一线寒光抹开。

陆刚那头劈翻两人,刀背重击下颌,牙齿飞落。另一名校尉一脚将书案掀倒,案上压尺砸在刺客膝头,硬生生把人绊倒在地。狭窄的书间道变成杀招之地,每一步都有角度,每一个角度都算过距离。

又一名刺客看准了空隙,劈向角落。角落里只有翻倒的竹匣与狼藉卷册,水光映出一张微白的脸。那刀来得决绝,像知道这一下既可破局、也可引乱。

林以墨抬手,似要挡,又收回,指尖一转,把倒地的一本厚册推在身前。刀锋落下,封皮被劈开半指深,书叶爆散,下一瞬,“当”的一声,刃口被横来的绣春刀挡住,火星溅起,滚落在湿地上,马上黯下去。

沈从砚挡在她与刀之间。他左臂衣袖中血流更急,掌心的血顺着刀柄滚落。那名刺客被他一脚踹退半步,撞在书架上,木架“吱呀”一声,倾斜。沈从砚前足一踏,刀锋如匹练折回,刺客喉间寒光一掠,仰倒。血溅在书页上,红线迅速铺开成不规则的花。

“听令, 封口,不留活路!”陆刚短促低喝。他与另一名校尉一左一右,将最后两名刺客困在窗口与门槛之间。刀与刀的碰撞声密集如雨,一次、两次,随后骤止。两个黑影先后倒地,刀尖滑行在地上,带出两道长长的白痕。

书阁里重新静了下来。只是静得更沉。破窗口的纸边还在微微颤,尘浮在光里继续下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上有水,水里有血,血被水一冲,拖出一抹淡红,淌向门口台阶。

“死士,身上一无标记。”陆刚蹲下翻检,起身,面色沉沉。

“清理。”沈从砚收刀入鞘。他没有立即裹伤,指腹在衣袖裂口边缘擦了一下,抬起,看了一眼手背。血从指缝间渗出来,沿着掌纹细细流下。他的目光从地上的狼藉越过,停在墙角。

林以墨半跪在倒下的书与碎纸旁,发丝散乱,发簪歪了一线。她没有哭,膝盖边是一地浸水的碎纸,她抬手,拢了拢鬓,指尖在空中顿了一下,才压下。她站起身时,先拾起那本被刀劈开的厚册,合拢,轻轻放回架上,动作很慢,将破口平整着压在下层,不让碎页再滑落。

沈从砚走近。地面湿滑,他的靴底在水里踏出一道浅痕,停在她前方半步的位置。他垂眼看她,视线在她手背的红印停住,又移开。

“吓到了?”他的语调仍旧平淡,身前的血色却让平淡显出一种冷硬的力度。

林以墨抬眼,看他左臂的血沿衣角滴下,落进那摊薄水里,激起一点细小的圈。她没有多言,只拢了拢衣袖,低头施礼:“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她的声音不大,礼数周全,末尾停了一拍,像把话尾收得很紧。

他静静看她一瞬。目光如旧,不温,不热,却像把什么东西记住了。他转身,对陆刚道:“收尸,查来路。阁中文书先封存,再逐册过目。”

“是。”

几名校尉动起来,干净利落。破窗口被临时用布帘挂上,风更小了。书架重新扶正,倾倒的案几归位。血迹被细麻布与清水反复擦过,还留着淡淡的印,浇上草木灰,印子浅了一层。湿纸被拣拢,放在一只竹匣里,插上木签。

沈从砚在门口稍停,似乎要抬步,又似乎没有。他没有回头,只说了四个字:“看好自己。”声音并不重,却像落了一颗钉。然后他抬脚出门,背影被门廊的光切成两截,步态仍旧稳,像未曾负伤。

林以墨把最后一页湿纸摊在掌上,轻轻挪到竹匣中。她起身,转过身时,门外风铃因人影掠过,发出一声极轻的碰响,又安静了。按照沈从砚的做事风格,她要么死于刺客刀下,要么被沈从砚灭口,他还替她挡了一刀,只能是因为她对沈从砚来说还有利用价值,这么一看,也算是多了一条调查方式。

当日暮色沉下一层,书阁已被收拾得近乎如初。只是窗下那一线破纸新糊,颜色比旁边更白。案几上的压尺被擦得发亮,仍旧压着两本账册。封皮边角规整地贴了小纸签:“城西”。

庭中枯荷影在地上,一片一片,像未合好的书页。

在很久之后,沈从砚才想起今日的那一挡,不在规矩之内,也不在他的筹算之中,却像刀锋偏出半分,割破了本不该流出的那一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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