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四刻,暮鼓刚刚敲过,洛州城的街巷已渐渐冷清。
客栈二楼雅间内,窗棂半开,透进一缕微凉的晚风。
叶槿容三人围坐在方桌前,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菜肴——炙羊肉、醋芹、胡饼,还有一壶温热的桑落酒。
叶槿容刚撕下一块胡饼蘸了肉汁,忽听街上一阵急促脚步声——
“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她转头望向窗外,只见一队衙役押着两名囚犯疾行而过,为首的那人面色冷峻,腰间配刀随着步伐铮铮作响。
“不对劲。”秦怀允放下竹箸,眉头微皱,“酉时已近宵禁,司法参军此时押人,不合常理。”
莫雨放下酒盏,眼中闪过一丝锐色:“跟上去看看?”
叶槿容略一沉吟,点头道:“走。”
三人迅速结账离店,借着渐浓的夜色,远远尾随那队衙役。
“他们去的方向...”莫雨压低声音。
“是刺史府。”叶槿容眉头紧锁。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转过两个街角,刺史府高大的院墙已映入眼帘。然而与白天不同,此刻府门前站满了持刀的衙役。
“奉司法参军令,即刻封锁刺史府!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一名衙役高声喝道。
叶槿容心头一紧,他们白天来拜访柳琮时,府上还一切如常,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竟发生了如此变故。
“这么大的动静,难不成是柳琮出事了?”秦怀允低声道。
“何以见得?”莫雨问。
秦怀允目光微沉:“若无重大变故,刺史府岂会轻易封锁?”
叶槿容正欲开口,忽听一声厉喝:“你们是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莫非是刺客同党?”
一名衙役已带人逼近,手按刀柄,目光警惕。
恰在此时,府内传来一声冷喝:“所有出入口严加把守!长史大人到了没有?”
司法参军大步而出,见叶槿容等人,眉头一皱:“尔等何人?”
叶槿容从容拱手:“我等乃南苑人士,途经洛州时听闻柳刺史染恙,特来探望。”她略一停顿,目光微凝,“方才想起南苑针灸之术或可缓解其症,故折返一试,未料竟遇此变故。”
司法参军闻言,眉头微松,但仍保持警惕。待秦怀允将南苑令牌呈上,他仔细验看后沉声道:“既是南苑中人,下官不敢怠慢。但刺史府中突发变故,不便招待,还请诸位回避。
“不知何等变故,竟要封锁整个刺史府?”叶槿容追问。
司法参军神色稍缓,却仍坚持道:“南苑虽蒙先皇恩准设立,却非朝廷所属。且此案事关重大,因此恕下官不便透露,还请诸位速速离去。”
叶槿容不再多言,只是将目光转向秦怀允。
秦怀允会意,当即自腰间接下黄玉令牌,递至她手中。
“御赐黄玉令牌在此。” 叶槿容声音冷冽,“持此令者,如圣上亲临。”
司法参军面色骤变,当即跪地叩首:“微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槿容抬手示意他起身:“现在,可以说了?”
司法参军额角渗出冷汗,低声道:“回……大人,刺史大人傍晚时分,突然暴毙。”
“暴毙?” 叶槿容眸光一凝,他们辰时尚与柳琮对谈,那时他虽病弱,却绝无濒死之相。
“带我们去看看。” 她不容置疑道。
司法参军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合规矩。”
叶槿容语气冷硬:“御赐令牌在此,莫非你要抗旨?”
司法参军不敢再推拒,只得在前引路,带着叶槿容等人穿过重重守卫,来到刺史府的后堂。
后堂内,烛火摇曳,气氛凝重。
烛火摇曳间,叶槿容看见柳琮的尸体静静躺在榻上,面容平静,唯独颈间一道细长的伤口横贯咽喉,血迹干涸,衬着苍白的肌肤,显得格外刺目。
仵作上前一步,对叶槿容低声道:“大人,死者颈间伤口长约三寸,边缘齐整,无撕裂痕迹,应是极锋利的锐器所致。伤口切入气管,深及颈脉,失血迅速,故而死前未能发出声响。”
“凶器呢?”叶槿容问。
仵作摇头:“尚未寻获。但依伤口形状推断,凶器极薄,刃口如纸,寻常刀剑难以造成如此精细的切口。”
秦怀允走近,指尖虚悬于伤口上方,眸光微沉:“伤口如此利落,凶手若非武艺高强,便是趁其不备一击致命。”
莫雨抱臂而立,目光扫过四周:“屋内无打斗痕迹,柳刺史遇害时,竟毫无反抗?”
司法参军低声道:“据府中仆役所言,刺史大人傍晚时分独自在书房批阅文书,侍从在外值守,未闻异响。待发现时,人已气绝。”
叶槿容目光移向书案,案上笔墨纸砚整齐,唯独一盏油灯倾倒,蜡泪凝固在桌角。她伸手轻触案面,指尖沾了一丝湿意,凑近鼻尖一嗅,并无异样,似是清水。
“天窗。”她忽然抬头,望向屋顶。
众人随她视线看去,后堂上方确有一方天窗,此刻半开,夜风微凉,透入几缕月光。
秦怀允眸光一闪:“若有人自天窗潜入,投掷凶器,刺史大人抬头之际,咽喉暴露,确实避无可避。”
莫雨挑眉:“可什么凶器能从天窗掷下,精准割喉,又消失无踪?”
叶槿容凝视天窗,缓缓道:“冰。”
“冰?”司法参军愕然。
“锋利的冰片。”她指尖轻点颈间伤口,“切口整齐,无凶器残留,且……”她指向案上那抹水痕,“冰刃杀人后,自会融化。”
秦怀允颔首:“此法隐蔽,凶手无需近身,亦无凶器可查,倒是高明。”
莫雨笑了一声:“再高明,也逃不过南苑的眼睛。”
司法参军面色发白:“若真如此,凶手必是熟知刺史府布局,且能潜伏于天窗之上而不被察觉之人!”
叶槿容收回目光,“传令封锁府中所有出入口,彻查今日出入人员,尤其是能接触冰窖或擅轻功者。”
司法参军连忙应下,匆匆离去安排。
秦怀允低声道:“凶手既能以冰片割喉,必是算准柳刺史会抬头看天窗——若非巧合,便是有人刻意引导。”
叶槿容听后,目光缓缓扫过书房,最终落在靠墙的书架上。她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抚过书脊,指腹立刻沾上一层薄灰。
“奇怪,”她微微蹙眉,“柳琮素来爱书如命,每月都会亲自整理藏书,怎会让灰尘堆积至此?
她俯身细察,发现书架顶部和底层的书册两侧都有新鲜的擦痕,像是近期被人频繁取放,与中间几排整齐的书列形成鲜明对比。
她逐一抽出这些可疑的书籍仔细翻检,却始终未能发现异常。正当她略显失望地直起身时,屏风上那幅栩栩如生的童戏图忽然映入眼帘。
“这些孩童...”秦怀允不知何时已站在屏风前,修长的手指虚点着画中人物,“你们看,他们的排列似乎暗藏玄机。”
叶槿容眸光一闪,立即回到书架前。
她按照童戏图中孩童由高到矮的顺序,将书籍重新排列。随着最后一本《山海经》归位,书架内部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整面书柜缓缓转动,露出一道暗门。
“既然用图画暗示暗门位置,”莫雨抱剑而立,“那开启方法应该也藏在画里。”
三人目光同时转向左侧的“梅兰竹菊”四联画。秦怀允凝神细读题诗,眉头渐渐皱起:“这些题诗与画作意境毫不相干,但若将每幅题诗的首字相连...”
“乾在北,坤在南...”叶槿容轻声念出,目光随即落在画作的细节上:梅画右下角的皑皑雪地、兰画左上角的缕缕日光、竹画右上角若隐若现的飞鸟、菊画左下角波光粼粼的湖泊。
“八卦方位。”秦怀允肯定道,“雪为坎,日属离,飞鸟应震,湖泊是兑。”
叶槿容依序轻触这些元素,当她的指尖最后拂过菊画上那泓湖泊时,暗门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幽深曲折的甬道。
一阵阴冷的风从黑暗中涌出,吹得烛火明灭不定。
“小心些。”叶槿容低声提醒,伸手取过书桌上的铜烛台。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入甬道,秦怀允和莫雨默契地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三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甬道中回荡,约莫走了半刻钟,前方突然开阔,竟然露出一个石室。
叶槿容停下脚步,借着烛光点燃了石室角落的两支火把。
这个简陋的石室除了一张斑驳的木床,以及一张书案外,几乎空无一物。
叶槿容眸色一沉,径直走向书案。
案上静静躺着一卷画轴,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幅春意盎然的写意图呈现在三人面前:青山叠翠,碧波荡漾,两只麋鹿正在水边饮水,早春的花瓣随风飘落。
“这画...”秦怀允突然皱眉,指着画上的题字,“照我高楼,寄我浮云…”
叶槿容的指尖悬停在画面上方:“看这构图——坎位山峰倒映离位水中,恰似‘照我高楼,寄我浮云’的卦象。”她的手指随着卦位移动,“巽位花瓣飘落应了‘风起多情’,而这株藏在兑位的梨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微缩:“等等!这朝阳的光线...”只见画中震位的晨光只照亮乾位的西山顶,而坤位的云层则凝聚成狰狞的虎头形状。
秦怀允突然按住震位图案:“离日永照乾山,这是‘昶’字!”他的手指划过虎头云,“再看这些浮云,全被虎首半掩。”声音陡然一沉,“若将‘全’字去掉上半部分.....”
“昶王谋反,刺史募兵。”叶槿容沉声说完,手中的画轴“啪”地合上。
石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声响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这幅画太新了,没有半点积灰。”莫雨突然打破沉默,指尖轻点画轴边缘,“倒像是有人刻意留在这的。”
叶槿容目光扫过石室,突然在西侧墙面前蹲下。她的指尖抚过石壁上几乎不可见的细孔,在第七个孔洞处停住:“这个孔比其他的略深。”
她拔下发簪,插入孔中——
“咔哒。”
对面石壁传来机关转动的声响。
秦怀允快步上前,暗格中露出一只铜制机关盘。他转动三环,当火焰纹外环对准风向标时,左侧石壁轰然移开,露出一道暗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石阶通道。
三人对视一眼,叶槿容执火把先行,秦怀允紧随其后,莫雨按剑断后。
石阶的尽头出乎他们意料——竟连通着白日里那栋可疑的小楼。
楼内陈设寻常,但此刻,他们却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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