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九月二十,灵溏县城门外,进城的客商与路人排成长龙,静待守门军士的盘查。

一位老者扛着新柴站在队列中前端,随着人流慢慢移动。突然,他脚步踉跄,后退几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男子。

那男子手持折扇,大声斥责老者:“老家伙,你瞎了眼吗?我这身衣裳要是弄坏了,你赔得起吗?”老者吓得面色苍白,冷汗直流,连连鞠躬道歉。但那男子仍不依不饶,竟然叫来守门军士,要把老者送进牢狱。

守城军士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碍于折扇男的权势,只能不耐烦地对老者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孙少爷赔礼道歉!”

老者立刻跪下,连连告饶。

然而,折扇男子仍不满足,不仅狠狠地踢了老者一脚,口中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正义的质问:“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谁给你的胆子,敢公然欺压百姓?”

折扇男子哎哟了声,挽起袖子,瞪大眼睛在人群中搜寻:“谁,谁在那说三道四的,给老子滚出来!”

人群最后方,赫然站立着身着黑绫长袍,头戴祥云金冠的温之言。他缓缓走来,目光先扫过守城军士,再落在折扇男身上,却一言不发。

折扇男感受到温之言的不凡气度,心中生惧,但仍仗着身份,对守城军士命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们明显是一伙的,想讹诈本少爷的钱财,还不快把他抓起来?”

守城军士明显不敢得罪折扇男,于是对温之言喝道:“你是什么人?”

温之言不屑地回答:“普通人!”

折扇男子大笑,挑衅地问:“那你碍本少爷什么事?”

温之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嘲讽道:“你既无官职又非侯爵,竟敢当众殴打平民,还对守城军士指手画脚?你当真是不知所谓!”

此时,围观群众不断增多,引起了巡查衙役头的注意,他一见折扇男,便卑躬屈膝地攀附,全然不顾事实真相。

折扇男见状,指向温之言、裴伦以及那位老者,向何捕快控诉道:“他们三人是想借故敲诈本少爷的钱财。何捕快,您看该如何处置?”

何捕快当即道:“胆敢惹孙少爷不快,岂能轻易放过!”说完便挥手示意手下将温之言等人带走。

裴伦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放肆!”但何捕快不予理会,硬是让人拿下了他们三人。

裴伦本来想出手,但见温之言声色不动,就先忍了下去。

不过,在被押走之际,温之言突然问道:“既然要送我们去大牢,是否应该先让县爷审理此案?”

折扇男子立刻接话道:“既然你想上公堂,本少爷就成全你。”

在押往县衙的路上,砍柴老者面对温之言,表情即愧疚又无奈。“二位爷,你们不该趟这浑水。因为即便到了公堂,太爷也未必会公正处理。”

温之言疑惑地问:“县令作为百姓的父母官,怎能置百姓于不顾?”

老者再次叹息:“听您这话,就知道您应该不是本地人。在我们这小地方,就算是县令,也得给孙家三分薄面。”

温之言有些不满地说:“老人家,您能给我讲讲这孙家是什么来头吗?”

老者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底子比较虚,仅走了数百米便已让他喘息不已。在稍作调整后,他回答道:“孙家虽不是官宦世家,但在本县可是有头有脸的粮面大商,掌握着本县大部分田地。”

靖朝为抑制土地兼并,一直推行均田制。叶景渊继位初期,曾命令各州刺史统计农田状况,当时温之言在户部任职,对此也有所了解。从记录上看,当时并未发现明显问题,但没想到几年后却出现了这样的事。

公堂上气氛肃穆,温之言等人站在堂下,静候县令升堂审案。

此时,何捕快突然喝道:“尔等还不跪下?”

老者刚要屈身,却被裴伦及时制止,并反讽道:“同在堂下,为何有人能安坐?”

何捕快脸色一沉,威胁道:“你嚣张什么?等会儿有你皮开肉绽的时候。”裴伦的顶撞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因此,他随即就招呼周围的衙役,强迫他们下跪,争执中,他还粗暴地推了温之言一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灵溏县令柳琮急匆匆地赶来,皱起眉头看着众人,当看到折扇男时,脸上立刻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孙少爷今日怎么有空来县衙?”

折扇男没有回应,倒是何捕快走到柳琮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他重重挥袖,对温之言等人严厉地说道:“见到本县令,还不下跪?”

温之言不屑地冷笑,嘲讽道:“区区县令,岂能让我下跪!”

柳琮大笑道:“口气不小。来人,先打三十大板再说。”

何捕快趁机煽风点火道:“太爷,此人刚才还讽刺您,说您区别对待呢!”

柳琮猛地一拍惊堂木,怒喝:“大胆刁民!见到本县不仅不跪,还敢出言讽刺,真是死到临头还浑然不知!”

温之言挑眉冷笑:“死到临头?县令大人这话说的有点过早了吧!”

此时,老者再次跪地求饶:“太爷,是小人的错,跟这两位好汉没有干系,您行行好,放他们一马,小人给您磕头了……”

温之言脸色紧绷,冷冷地说:“这等欺压百姓、官商勾结、沆瀣一气的官吏,你不必求饶。起来!”

柳琮愤怒地咆哮:“你、你简直是目无王法!来人啊,还不拖下去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周围的衙役立刻上前,却被温之言一声“谁敢”吓得止步。

柳琮愤怒地跳起来,指着温之言的鼻子大声斥责:“你什么身份,竟敢在公堂之上对本县令如此无礼?”

温之言神色平静,从容不迫地回应道:“在下,太原温氏人,当朝左丞温之言,奉旨钦差,查办京畿水渠堵塞,农户暴动一案。”

此言一出,公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柳琮和折扇男子还心存侥幸,以为温之言只是虚张声势假借钦差之名。然而,何捕快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立刻下跪向温之言道歉道:“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温相,还请温相恕罪!”

此时,裴伦已将钦差大臣的官碟取出,却故意问了句:“县令大人确定还要看吗?”

柳琮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在温之言面前,连连叩头道:“卑职…卑职参见温相!”

温之言没有理他,而是转身扶起受惊的老者,安慰道:“老人家,请放心,我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①

两个时辰后,县衙公署内,裴伦端着饭菜走进温之言的房间,低声道:“家主,先用晚膳吧!”

温之言搁下手中的笔,缓步走到桌案边坐下,问道:“那位老人家,你都安排妥当了?”

裴伦点头回应后,再道:“这几年收成不好,孙家还强行霸占了农户的地。农户们每个月还了利息后几乎没有剩余。更可恨的是,官府对此坐视不理,根本就不管…”

温之言愤然放下手中的碗,义正词严道:“你我都未换衣着,一看就是京城人士,但这些人却如此无法无天,真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认为朝廷管不到他们,才敢如此胡作非为。”

“还有我也打听过,孙家最近一个月未向官府报案,且孙家并无女眷。”

“那这就怪了…”温之言心中起疑,“若那具女尸非孙家之人,玉坠上的‘孙’字又作何解?”

裴伦猜测:“或许玉坠本非那女子所有?”温之言思索片刻,赞同道:“有这个可能,但目前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先不要张扬为好。”

此时,门外响起柳琮的声音:“温相,有关本县水渠的档案都已备齐,您看…”温之言回应道:“送进来。”

柳琮走近,躬身对温之言行礼后道:“卑职对于今日的事,再次向温相请罪,是卑职有眼无珠,是…”温之言挥手打断:“行了,曲意逢迎的话在本相这还是少说为妙。”柳琮讪讪地问道:“那您看,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卑职去办?”

温之言沉思后严肃地说:“本县境内修筑的大坝年年加固却年年堵塞,你作为主管此事的官吏,有没有想过是何原因?”

柳琮一时语塞:“这…卑职不知。”

温之言语气不悦:“国家财政因边关军政年年吃紧,户部每年是左算右算才给你们凑齐所需费用,然而一旦进入你们手中,便如同无根之水,难以追踪其去向。”

“还有你们为何对当地商户强占农田的行为视而不见,任由百姓受欺?再者,朝廷已明确告示自前年起降低三分税率,但为何仍按原税率征收?”

柳琮对于所问一无所知,这让温之言大为不满,他严厉地盯着柳琮说:“别以为你的上官洛州刺史是参知政事梁仁辅的门生,我就不敢动他。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否则,一旦我查出真相,后果自负。”

等柳琮退下后,温之言因无心用膳,便让裴伦撤走了饭菜。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却留了一碗清汤,并意味深长地表示:“槿容平日里胃口不好时,倒是挺爱喝这清汤。”

裴伦见状,迟疑着问道:“可要写封家书让属下送回相府?”温之言摇了摇头:“罢了,她气还没消,现在写了也是白费。”

随后,温之言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从苏幕遮回府的那日…夫人都跟你说了什么?”

裴伦沉默片刻后回答道:“夫人只是说,身为晋敏长公主丞相之妻,没人敢对她怎么样,所以不必每日跟随在她身边。”

温之言轻笑一声:“是嘛,她果真是这样说的?”裴伦急忙低下头道:“属下不敢欺瞒!”

温之言凝视着裴伦,语气平静地追问:“那么从那日以后,除了阿徐,还有谁知道夫人的行踪?”

裴伦没有回应,温之言便当他默认了,他稍作停顿后,再次开口:“夫人一直待在别院,想来应该也不会去那。”

这时,裴伦出声道:“别院管家曾来报,夫人自从住进别院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温之言微微颔首,询问道:“你亲自核实过了?”

裴伦肯定地回答:“是,属下查看过别院的车舆使用记录,确认那几日夫人确实没有离开过别院。”

周围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只有虫鸣鸟叫在耳边回荡。

温之言审视着裴伦,沉声问道:“你是否觉得我这样做很过分?”

裴伦面对温之言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谨慎回应:“家主行事自有深意,属下无权置喙。”

“曲意奉承的话你也不必多言说,我要听实话。”

裴伦在与温之言目光交汇的瞬间,捕捉到他探究的眼神,略微张口,沉吟片刻后说道:“夫人毕竟是长公主…”

“正因为她是长公主,才不得不防。”温之言的语气果断且迅速,然而裴伦却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抹犹豫和迷茫。

备注:①的写法参照《神探狄仁杰》同名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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