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死囚临刑前,或哭嚎喊冤,或瘫软如泥,可这女子竟如此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孤傲。更令她在意的是那双眼睛——清亮如寒星,不闪不避,莫名让她觉得熟悉。
“听说是谋杀亲夫,今日午时问斩……”身旁的卖菜妇人低声议论。
“呸!什么谋杀?”另一人愤然反驳,“柳娘子分明是被冤枉的!她那丈夫整日赌钱,前脚刚把宅子押给钱庄,后脚就被掐死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叶槿容眸光微凝。若真如此,此案确有蹊跷。她目光再度落向囚车,恰在此时,那女子似有所觉,蓦地抬眼望来。
四目相对,那双眼睛清凌凌的,竟无半分死囚的颓丧,反而如深潭般沉静。
她心头一动,脚步已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法场设在城西菜市口,监斩官高坐台上,正是清化县县令。他捻着胡须,眯眼扫视人群,待时辰一到,便掷下令签:“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且慢!”
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哗然回头,只见叶槿容排众而出,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三步并作两步踏上刑台,衣袂翻飞间已在囚车前站定。
县令眉头一皱,惊堂木重重拍下:“你是何人?敢扰法场!”
叶槿容从容拱手:“在下途经贵县,听闻此案死者乃被扼喉而亡。大人明鉴——”她突然转向囚车,“这位娘子腕骨纤细,怕是连只活鸡都掐不死,如何能徒手扼杀壮年男子?”
“放肆!”县令霍然起身,“本官断案二十载,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来人!”
衙役们持棍围上时,人群中突然爆出喊声:“大人明鉴!柳娘子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几个妇人跟着应和,法场顿时骚动起来。
县令脸色铁青,惊堂木拍得震天响:“肃静!再敢喧哗者同罪论处!”他猛地指向叶槿容,“你一介草民,在法场上公然阻挠行刑,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七八个衙役闻声而动,呈合围之势向叶槿容逼近。就在棍影即将笼罩她周身之际,她突然抬手——一块通体澄黄的玉牌从她袖中滑出,在烈日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持黄玉令牌者,如圣上亲临。”叶槿容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所有衙役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尔等还不跪迎?”
县令瞪圆了眼睛,方才涨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就在他颤抖着嘴唇要开口时,法场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自动分开,一位身着靛蓝锦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他手中折扇轻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意思。”他在距离叶槿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令牌上,“本侯若没记错,当朝黄玉令牌仅有三块。”
折扇“啪”地一收,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块由先皇赐给银青光禄大夫温晏,后传其子温之言。”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可惜温公子如今正在刑部大牢,这令牌怎会出现在此?”
不等叶槿容回答,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块在太尉韩熙手中,可韩太尉年逾花甲,此刻正在京城主持秋闱。”
最后,他缓缓竖起第三根手指:“这第三块则供奉在太庙。”他声音陡然转冷,“那么你手中这块,到底是偷的、抢的、还是...”
“下官拜见武阳侯。”县令突然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这一声仿佛惊醒了众人,全场衙役和围观百姓纷纷伏地,只剩下叶槿容与武阳侯相对而立。
叶槿容凝视着武阳侯的面容,忽然想起——此人是她六叔的嫡子。传闻他性情洒脱,常年游历在外,鲜少在京中露面,难怪方才第一眼没能认出。
可他的眼神,却与传闻中的散淡截然不同。
“既然这位公子说不清手中令牌的来历,”武阳侯折扇“唰”地展开,扇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依照我朝律例,伪造皇家令牌者——”扇骨突然合拢,发出清脆的“啪”声,“当以谋逆论处,斩立决。”
县令浑身一颤,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这......”
“这什么?”武阳侯眉梢微挑,声音陡然转冷,“还不将这盗用令牌的狂徒拿下!”
县令面色瞬间惨白如纸,颤抖的双手在空中悬了片刻,终是重重挥下。衙役们却面面相觑,脚步迟疑——那黄玉令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怎么看都不似赝品。
“怎么?”武阳侯缓步上前,锦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声响,“连本侯的话都敢违抗?”
衙役们被这气势所慑,终于硬着头皮上前。
铁链“哗啦”作响,转眼已锁住叶槿容纤细的手腕。
“押入大牢。”武阳侯转身时袍角翻飞,“待本侯上奏朝廷再行发落。”
午时三刻已过,法场外的骚动愈发难以压制。
叶槿容目光微转,不动声色地扫过人群。几个粗布衣衫的妇女正推挤向前,有人高喊“柳娘子冤枉”,更有人抄起烂菜叶子,朝县令方向狠狠掷去。
“肃静!”县令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却压不住沸腾的民怨。
武阳侯冷眼扫视四周,手中折扇一收,忽然对县令道:“此案既存疑点,不如暂缓行刑,待本侯亲自过问。”
县令额头沁汗,哪敢违逆,连忙躬身:“下官遵命!”转身便对衙役厉喝,“还不快将人带下去,择日再审!”
叶槿容听着县令的呵斥声,知道今日这斩刑是执行不下去了。她低垂眼帘,任由衙役押解着离开法场——此刻顺从反倒省去麻烦,毕竟她的身份不便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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