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百姓的叫骂、衙役的呵斥声混杂在夏日的燥热中,直到阴冷的大牢铁门“砰”地一声重重关闭,才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进去!”衙役头王德才厉声喝道,抬脚便往叶槿容膝窝踹去。

叶槿容身形微晃,却似早有预料般稳稳站定。她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得令人心惊——那眼中既无恐惧,也无愤怒,唯有一种令人不适的漠然,仿佛眼前不过是个死物。

“哟,还挺硬气?”王德才冷笑一声,指节发狠地掐住她下巴,“一个伪造令牌的贱民,也配在爷面前摆谱?”

叶槿容纹丝不动,连眼睫都未颤分毫。

这般的漠视彻底激怒了王德才,他抡圆了胳膊,一记耳光狠狠甩了过去。

“啪!”

叶槿容的脸被抽得偏向一侧,唇角很快渗出一道殷红。她缓缓转回头,抬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缓得如同在自家闺阁梳妆,全然不似个身陷囹圄的囚徒。

“装什么清高!”王德才怒喝一声,猛地揪住叶槿容的衣领。

叶槿容抬眼直视王德才,声音如冰:“伪造令牌需经刑部复审。”她故意顿了顿,“若我身上带伤...”

话音未落,王德才的手已经松开了。“看你还能清高到几时!”他甩开手,脚步声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惊得墙角老鼠四散逃窜。

暮色渐沉,牢房高处的窄窗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黑暗吞噬。地牢特有的阴寒从石缝里渗进来,直钻骨髓。

忽然,一阵烧刀子的辛辣,混着卤煮的油腻味从外间飘来。随即传来衙役们醉醺醺的哄笑:

“那小子长得倒俊,冒充皇亲图啥呢?”

“蠢货!黄玉令牌能调动的金银...”声音突然压低,只剩酒坛相碰的闷响。

酒过三巡,议论越发不堪入耳:

“呸!装什么清高!伪造黄玉令牌的贱种!”

“就是!这种货色直接打死算了...”

铁链猛地一响,哗啦声打断了醉话。

三个衙役歪歪斜斜地堵在牢门前,王德才晃着水桶,狞笑道:“给这厮醒醒酒!”

“哗啦——”刺骨的冰水倾泻而下。

叶槿容身形微颤,却只是缓缓抬首,水珠自睫羽滚落,露出一双寒潭般沉静的眼眸。

“看什么看!”王德才被她盯得心头一颤,恼羞成怒地扬起手,“再瞪,老子挖了你的...”

“你的手再往前一寸,”叶槿容冷冷打断,声音比冰水更寒,“明日就会挂在县衙门口。”

王德才的拳头僵在半空,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这时牢头匆匆赶来:“住手!侯爷有令,此人不得动刑!”

王德才阴沉着脸收回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明日公堂上......有你好看。”

叶槿容目光未移,依旧定定望着王德才,只是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

王德才的呼吸忽然一滞,猛地后退半步,一脚踩翻水桶,“咣当”一声,整个人跌坐在地。

牢房阴影里顿时漏出几声窃笑。

“贱民!你——”王德才狼狈爬起,脸色涨得通红。

叶槿容却已垂下眼帘,不紧不慢地整理着湿透的衣袖。“王班头,”她忽然开口,声音轻缓却清晰,“右手虎口的伤可好些了?”

王德才浑身一僵,右手猛地缩到身后,声音发颤:“你胡、胡说什么...”

叶槿容唇角微扬:“王班头昨夜又去赌了吧?”

王德才脸色骤变:“你...”

“眼带血丝,指节泛黄。”叶槿容的目光落在他右手上,“这茧子...像是摸牌九磨出来的。”

门外的衙役们交换着眼色,有人小声嘀咕:“难怪总来借钱...”

叶槿容耳尖轻动,继续道:“方才听差爷们说...”她故意顿了顿,“前几日典当行掌柜提起,有人拿了块寻常玉佩,非说是御赐之物?”

王德才右手猛地攥紧,骨节发白。

“说来也巧,”叶槿容声音忽然压低,“柳员外遇害那晚,有人看见他与一个衙役在赌坊后巷争执...”她目光扫过王德才右手虎口,“那人手上,似乎还留了道抓痕。”

王德才下意识捂住右手,面色惨白。

“更巧的是...”叶槿容声调陡然提高,“县令大人在柳员外死后第二日,突然多了笔意外之财?”

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其中一个年轻衙役脱口而出:“难怪那日王头...”

“住口!”王德才暴喝,额角青筋暴突。他死死攥着佩刀,刀尖微微发颤,“你个伪造令牌的贱民,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否伪造令牌尚未可知。”叶槿容倏然抬眸,目光如刃,“倒是王班头方才的举动,着实告诉了我许多。”

王德才脸色阴晴不定,叶槿容却已移开视线,转向门外衙役,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烦请通传武阳侯,我有一些话要与他说。”

众衙役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上前拱手:“小的这就去禀报。”

叶槿容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在王德才身上。

王德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约莫两刻钟后,衙役匆匆回禀:“侯爷说即刻便到。”

又过了些时候,牢外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侯爷驾到!”

叶槿容抬眸望去,只见武阳侯负手立于牢门外。清冷的月光斜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阴影,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深不可测。

他目光扫过狼狈的叶槿容,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王德才慌忙上前,躬身道:“回侯爷,这囚犯妄图逃脱,小的们正要......”话未说完,便在武阳侯冷峻的注视下噤了声。

牢房内一时寂静,唯有水珠滴落的声响。

武阳侯眸光微动,视线在潮湿的牢房内环视一周,突然抬脚踢翻脚边的水桶。“都愣着做什么?”他冷声喝道,“还不去备套干净衣裳来!”

王德才等人被这声响惊得浑身一颤,连声应是,仓皇退下时险些在湿滑的地面摔倒。

叶槿容静静凝视着武阳侯,眼底泛起深思——这人看似散漫不羁,行事却处处透着沉稳老练。

待王德才等人离去,武阳侯缓步走近,衣袍拂过潮湿的地面,最终在叶槿容面前单膝跪地,以额触手,沉声道:“臣万死!一时疏忽,竟令长公主受辱,请殿下重惩!”

叶槿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武阳侯,唇角浮起一丝冷笑:“看来,武阳侯是知晓本宫的身份了?”

她声音虽轻,却似冰刃刮过石壁:“既知本宫是谁,为何还要以伪造令牌之罪,将本宫囚禁于此?”

武阳侯抬头,声音沉稳:“殿下身份尊贵,若在臣的封地出事,臣万死难辞其咎。”他目光坦然,“因此只能先将殿下安置于此,待风声稍缓,再暗中护送殿下回京。”

“安置?”叶槿容突然抬手,指尖直指墙角发霉的草席,“武阳侯所谓的安置,就是让本宫在这阴冷牢狱中受辱?”

“臣知此举欠妥。”武阳侯沉声道,“但当时情势紧急......”话音未落,叶槿容已逼近铁栏:“那现在,本宫可以走了?”

武阳侯摇头:“殿下恕罪,此刻尚不可。”他向前半步,面容隐在阴影中,“俞王妃虽已备下马车,但外头局势不稳,若殿下贸然现身,恐生变故。”

叶槿容凝视着武阳侯,眸光渐冷:“洛州的事,你一个小小侯爷担不起。”她缓步向前,锦履碾过地上枯草,“你以为囚禁本宫,就能掩盖柳琮命案的真相?”

武阳侯闻言冷笑:“殿下连身份都不敢表明,又拿什么来查这桩案子?”

“本宫查案,需要靠‘长公主’的名头?”叶槿容冷声反问。

“难道不需要?”武阳侯嗤笑,“更何况您现在连平民都不如。平民尚可喊冤,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但您若表明身份——”他逼近一步,“朝廷会如何看待私自离京、插手地方命案的长公主?”

叶槿容的眼神骤然阴沉。

武阳侯趁机上前,手指轻触她颈侧淤青:“所以这些屈辱,您只能忍着。因为您一旦开口,就是万劫不复。”

“武阳侯。”叶槿容缓缓抬眸,“你若现在认罪,本宫尚可饶你不死。”

武阳侯沉默片刻,突然大笑:“殿下真以为这样就能威胁臣?”他缓缓敛了笑意,眼中阴冷渐盛,“臣能将您关在这里,自然也能让帮您查案的秦怀允……永远消失。”

叶槿容脸色微变,却仍保持着镇定:“武阳侯,你身为皇室宗亲,竟与天水阁勾结。”

“殿下果然聪慧。”武阳侯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臣不过只说了一句,您便能猜出臣与天水阁有往来。”

他眼神渐冷,声音陡然转沉:“但您知道了又能如何?秦怀允身边那位持青叶剑的姑娘,剑法虽精,功力却尚浅,绝非那位的对手。”

“看来你们早有准备。”叶槿容冷冷注视武阳侯,声音平静得出奇,“既然如此,为何现在才动手?”她突然眼神一凛,“莫非是你们身后之人......”话音未落,她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软倒下。

武阳侯神色骤变,箭步上前将她扶住。

叶槿容无力地倚在他臂弯中,面色惨白如纸,唇角那抹殷红格外刺目。

“你......”武阳侯眉头紧锁,目光迅速扫过她全身,脸色愈发凝重。他立即将叶槿容平放于地,搭上她的脉搏,只觉脉象微弱紊乱,已是弥留之态。

他眼神一凛,迅速取出怀中药丸,正要强行喂入时,叶槿容眼皮突然颤动。紧接着她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全身剧烈抽搐,随即双目圆睁,死死盯着上方石板,就此气绝。

武阳侯脸色瞬间铁青,难以置信地瞪着叶槿容。“怎会如此......”他喃喃自语,手中药丸滚落在地。突然,他抬头厉声喝道,“是谁下的手!”

持着干净衣袍的衙役们吓得连连后退,王德才更是面无人色,“侯爷,这......”他声音发抖,额上冷汗涔涔。

武阳侯置若罔闻,颤抖的手悬在叶槿容颈侧,迟迟不敢落下。三息之后,终于狠心探去——触手冰凉,再无脉息。

“究竟是谁!”他暴怒至极,一拳砸向石板,震得众人肝胆俱颤。将叶槿容困在大牢尚可周旋,可她身为晋昀长公主,若莫名死于狱中......更何况叶景渊对她宠爱有加,一旦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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